畢業旅行大概開心的只有學生而已，對所有的隨隊教師，或許
根本是另類惡夢也說不定。這群小惡魔的搗蛋場所從學校轉換到更
寬廣的戶外世界罷了，而我們，得花更多的心力去注意、去預防這
群小傢伙發生任何意外。尤其那一陣子發生不少學校外埠教學參觀
的遊覽車發生意外事件，讓學校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集合就花了不少時間，幸好之前主任有先見之明，要我把第一
天的集合時間打早十五分鐘，因為班級數太多了，學生加上老師，
必定要耗費不少時間。三年級分成兩線，A線十班由我帶隊，B線十
班由主任帶隊。景點完全一樣，只是為了分散學生，路線順序剛好
是相反。
「小熙，你們都到齊了可以先上車。」主任看著點名單，一面又
低頭和旅行社領隊討論。
「晚上到達旅館時再跟我聯絡。」
我點頭權充回答，示意領隊可以帶學生上車。為了不讓行程太趕
，也為了讓學生有充分的時間開心地留下美好回憶，每天我們都只安
排一個大型遊樂景點。將近上午十一點半，我們順利到達六福村，我
趕緊打電話向主任報備。
「喔！到了。」不知道是因為在山上所以收訊不好還是另有原因，
雜音很大。「三個半小時，剛剛好，二高都很順喔！」
「對啊！沒有什麼車。可是在東山休息站時，因為有太多學校的遊
覽車了，離開時花了一點時間。主任那邊還好吧？」
「不太好。」主任苦笑兩聲：「我們一下車這邊就開始下雨。到現
在都還沒停。幸好事先都有發輕便雨衣，不然我看連遊覽車都不用下去
了。阿對了，你有沒有叮嚀學生雨衣──」
我知道主任的擔憂，怕衰事兩天後在我們身上重演。「我有要領隊
發雨衣時記得要學生不管有沒有用到都要收好，因為要用三天。」
「好。那晚上到福華時要再跟學生叮嚀說要注意秩序，尤其不可以
外出，附近荒山野嶺黑漆漆的，萬一出事就慘了。」
「好的，等一下在餐廳時我會跟各班領隊和導師說。」
整天下來還算順利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各班級的領隊十分盡責，上
車下車集合放人都掌握得恰到好處，讓我這個組長和導師們不需要擔太
多心。
第二天我們到達臺中科學博物館，本來我是擔心這個點會讓學生感
到無趣，不曉得學生願不願意花上半天多一些的時間在這裡探索奇妙的
科學世界。無奈校長非常堅持一定要安插一個有「教育」性質的場所，
想來想去，在我印象中，只有科博館比較具有規模，比較適合。
晚上到達金典酒店時已經晚上八點鐘了，在中港路上因為下班車潮
，耽誤不少時間。主任猛打手機要確認我們是否平安到達，只差沒讓待
在車陣當中的我更加抓狂。
之前領隊都已經告知學生務必在飯店時不可大聲喧嘩，但是，集合
、點人數、分房間和發鑰匙就又耗掉快十五分鐘，更糟糕的是金典酒店
只有兩個客用電梯，連帶讓全數學生上樓就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當我從領隊手上領過房間鑰匙時，腦袋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點上去沖
澡休息看電視吹冷氣，正當我提起旅行袋準備往電梯走去時，眼前的人影
讓我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不是累到出現幻覺了。
「阿光……」我讓鑰匙遮住我的嘴，提起的旅行袋又被我放下。
怎麼會呢？再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望著朝著
我迎面走來的再光，我只覺得一陣昏眩：「你怎麼來了？」
「自然有人告訴我你來了……」他很難得地笑了。三年了，這是我們
闊別三年之後第一次見面。
「我跟人家換班，從六點半就等在這裡，你們可誤點地真久。都處理
好了嗎？方便帶你出去逛逛嗎？」
我望著他久久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回過神：「給我十分鐘放行李。」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太大的優點，恰巧其中之ㄧ就「準時」。十分鐘後
我準時坐上再光那台黑色的ALTIS。
「好炫！」活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我這兒摸那兒摸，拼命地打量這台
TOYOTA新出的車款：
「看樣子你混的不錯，還買新車了，多少錢？貴不貴？」
想我工作一年，省吃儉用才買得起一部二手福特車，唉……
「還好啦！貸款買的，我也不常開。是說下雨天還是要回高雄時開車比
較方便。只是，這樣的機會不多就是。」
我看著他略微削瘦的側面，聽出話中的些許無奈，不知道如何應話，
只得「喔」一聲當做回答。
「你呢？最近好不好？我媽說你到台南市去服務了，最近好像也很少回
去。」
「忙啊！我接了行政工作，沒辦法像以前做專任放假就跑回高雄當大小
姐。假日只要學校有活動或是要外借我就必須去支援，回來早就累翻躺平，
根本懶得開車上高速公路回去了。」
再光的臉上始終帶著一抹微笑，這是三年來最大的改變吧！他似乎快
樂了、開懷了，但是……是因為離開我了嗎？是因為唐宛宛嗎？
「聽音樂吧！」他挑一片CD放進音響，按下開關：
【好久沒有你的信，好久沒有人陪我談心。
懷念你柔情似水的眼睛，是我天空最美麗的星星。
異鄉的午夜特別冷清，一個男人和一顆熱切的心，不知在遠方的你是
否能感應……】
「你想去哪呢？今晚我當你的導遊和司機。」
「去……」一時之間我還真想不出要去哪裡，畢竟時間有限，身為籌辦
人，我總不能徹夜不歸吧！
「我想去看你住的地方……可以嗎？」
他微笑地發動車子，大轉彎：「有何不可？只是，很久沒有打掃了，不
要嫌髒。」
「那我幫你掃好了。」我感染了他的愉悅，也哈哈笑起來。
【 我從來不敢給你任何諾言，是因為我知道我們太年輕。
你追求的是一種浪漫感覺，還是那不必負責任的熱情？……】
「哇……」再光打開電燈開關後，我逕自走入打量這有一廳一衛一房的小
公寓：「好大，你怎麼租那麼大的房子，難怪瑤瑤和煒昭都說你是租來生灰塵
的，租金不便宜吧？」
「還好……這裡不是市區，還可以負擔。」再光打開冰箱拿出一罐果汁扔給
我：「坐下吧！你不累嗎？」
我微笑地望著他，繼續欣賞這間屋子：「看到你，再怎麼累我都不在意了。」
這個套房式的空間大概有十五坪，大廳連著臥房，只有一組連天花板書櫃作
為隔間，浴室門作隱藏式的，不細看還以為是牆壁的一部份。窗戶用的是落地大
玻璃，配上天藍色流蘇窗簾，一個小冰箱，一個小茶几，一個不銹鋼衣架上吊著
整套警察制服。
「還好嘛……」打開果汁罐，我還是東摸西摸沒讓自己的手閒置著：「還整理
地蠻乾淨的啊！本來聽瑤瑤說的那麼恐怖，我還以為這裡都變成廢墟了。」
「偶而我媽會上來，你知道她最怕沒事做，所以……」再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搔
搔頭。
「除了老師，就沒別人來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呢？我還以為我的生活情報都有人會鉅細靡遺向你報告。」
「唐宛宛呢？她不也在台中市？為了你，所以她來了？」我試探著，但我希望
再光能給我否定的答案，起碼讓我這三年的煎熬有所代價吧！
但我錯了，我還是再一次失望了。因為再光給我的回答：「對！宛宛也在台
中，在市警局的資訊室。不過─」
不過？頂上的天黑了一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唐宛宛果然陰魂不散，橫在
我們之間。
「我不知道宛宛在台中為什麼會和我扯上關係？」
「謠言不會空穴來風吧？你不能否認她的確對你情深意重，至於你對她……
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始終搞不清楚……我始終霧裡看花……」
所有的自方才的歡樂氣氛都因為談及唐宛宛而瞬間凝凍，是的，我是自找的，
但我不後悔，我要的是真相、是答案，與其說謊敷衍，我寧願面對殘酷的現實。
雪上加霜，再光的手機突然響起。
「怎麼不接？」
「應該不是什麼要緊事。」他把手機又塞回口袋去。「沒關係。」
是誰？如果是老師或是煒昭，再光不需要在我面前迴避些什麼吧！除非──我
馬上否定在腦海中開始成型的念頭，可是無論我如何不想承認，所有線索的箭頭似
乎總是指著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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