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再光始終維持著若即若離的情誼。平日我們用bbs聊天或通信，放假日他方便
時會上台北來，我們一塊閒晃或是消磨時間，甚至他可以陪著我在圖書館看一整天的書。
但是，我始終搞不清楚他的心意。
大二下學期，系上的民生建設訪問隊開始招募隊員，今年的隊長是景豪，自然連同
郁雯、瑩慧、潔欣和我都成了理所當然的隊員。
這根本是趕鴨子上架，沒得商量。雖然日期是在八月中，但是一切的活動設計、行
程推演和細務都必須在六月前搞定。現在我們固定得每個禮拜召開會議，包括活動計畫
的提出、經費申請、學校聯絡等。
「元熙，等會兒。我有話跟你說。郁雯你先到側門等我，等下我就到。」
突然蒙隊長召喚，讓我有些忐忑不安。是我開會發言不當？或是我的課程計畫不周
到，還是……
隊員陸續散去，被留下的我只得幫忙景豪關窗、排桌椅、擦白板。
「你……我聽郁雯說有個警大的學生和你走的很近是真的嗎？」
怎麼又是這件事？陳年八卦現在還翻出來談，景豪的基地收訊臺會不會太老舊了？
「這件事我─」
景豪擺擺手打斷我：「你先別急著辯解，我不是愛說長道短的人，但我認為有必要
讓你知道。」
「什麼啊？」難不成是我的基地收訊臺才有問題？可是，煒昭和再光應該不會故意瞞
我才對啊！不然的話，二手消息也還有阿瑤這道最後防線。
「志倫跟我說─」
志倫是景豪高中同學，就是他從中牽線和郁雯達成抽學伴的協議。
「有個67期的學妹好像蠻喜歡你的那位警大生，現在他們繪聲繪影地傳得很兇……」
景豪舔舔嘴巴，有些尷尬地難以接話：「不曉得你知道不知道。我和郁雯商量過了，怕
你……呃……被蒙在鼓裡，所以…….呃……決定……跟你說一聲，讓你…..讓你有個…
…心理準備。」
景豪和郁雯的好意我清楚，這些事情我大致都曾從煒昭口中聽過，只是細節沒有這
次這樣「明白」。當然，說不介意是騙人的，可是畢竟我和再光之間沒有任何承諾，也
沒有任何約定，一言蔽之，一點關係也沒有，別人對他有意，我在遠方能怎麼辦？
一個銅板拍不響。落花有意，可是流水是否有情？不得而知。再光鮮少話，尤其這種
「私事」，更是幾乎沒聽其提起過。
「煒昭有告訴過我一些，你別擔心，我會知道怎麼應對的。」我微笑地表示我的感謝
，關上空調，準備走人：「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快走吧！別讓郁雯等太久了。」
這屆出隊的地點是在台中縣東勢鄉的學校，因為九二一地震的緣故，這兩年的出隊
地點都選在中部的災區。
集合地點是在台中縣豐原車站前的台中客運站，我們必須從這裡搭車到東勢再換車
才能到達目的地。我心中一邊埋怨景豪挑的「好地點」，一邊拖著沉重的行李與同學一
起買票上車。活動用的大型道具都已經在事前由交通組和器材組的組員運送上山，我們
這些慢來的課程組的傢伙扛著的都是個人行李，雖說是個人行李，但是一星期的衣物和
私人用品還是挺可觀的。
第一天和第二天只是熟悉環境和事前準備，學校的整體設備而言相當不錯，青山綠
水加上硬體器材一應俱全，倒是沒什麼好挑剔的，惟一最大的缺點就是蚊子相當多，每
天早晚都得噴上防蚊液才不會讓手腳變成恐怖的「紅豆冰」。
每天的生活單調一致，卻十分充實。隊員吃飯、洗澡和睡覺都在固定的地方。三十
個人的營隊，主要還是以我們大二升大三學生為主，三分之一的名額才留給升大二的學
弟妹。除了幾個死黨，系上的同學和學弟妹我沒有潔欣、郁雯和景豪來的熟捻。常常吃
完飯、洗完澡我就和盈慧偷偷溜出去操場散步、看星星，互相討論著早上對於活動不滿
意的地方，因為我們總是不敢在檢討會上發言提出，只好兩個自己偷偷消化。
「哇！元熙你看！」瑩慧揮舞著雙手，指著天空興奮地叫嚷：「好多星星……」
山區少光害，整個夜空活像條黑絨毯綴滿碎鑽般出奇美麗而吸引人。從小到大，除
了在墾丁，我還從未見過如此之多而耀眼的星星。
「好亮啊……明天應該也是個好天氣吧！」
我瞇起眼仰望星空，盤算著等會回房趁上未熄燈前的短暫時刻要打電話回家報平安
，要聯絡煒昭免得他以為我又上哪玩瘋了去，還有……跟再光說，這裡的星空好漂亮，
真希望他也可以見得到……
最後一天我們只有安排烤肉以及放天燈的活動，希望讓小朋友自己動手實際操作勞
作留下美好回憶。
幾個小男生光是起火就弄了好半天，火種都用光了，炭還是燒不起來。別組的食物
已經少了一大半，我們才剛起工而已。實在有種想大叫的衝動，算了，看在剛剛景豪告
訴我我們這一小隊是總錦標第一名的份上，我就不要太介意了。
食材都差不多清理完畢後，我分出三分之一的小朋友跟著器材組的組員到操場去繪
製天燈。小朋友的興致很高昂，七手八腳地在薄得透白的紙上塗滿寫滿童言童語的心願
，有的太用力差點沒把組架好的天燈搓破。
天燈燃起開始往天際飄去時，所有的孩子忍不住歡呼。當時我的心是滿溢感動的，
這群災區的孩子並沒有因為地震的恐懼而喪失了童真，他們反而比一般人更珍惜日常瑣
碎的歡樂。
「景豪，你選這裡，真是選對地方了。」最後一盞天燈飛去時，我笑著告訴他。「幸
好我跟著你來了。」
「那你明年要不要來當顧問啊？」
「饒了我吧！」我舉起滿手的「紅豆冰」勳章：「你要是先買好防蚊液我會考慮。」
因為風太大，其中一座天燈撞上了操場的杉木，整個燒起來。「快點打119！」器材
組的隊員眼看著搶救無效大喊著。
郁雯拿著大聲公要各小隊輔先帶學生回到教室休息，以免額外生事。我怕景豪和郁
雯處理不來，交代盈慧安撫小朋友後又自己跑出去。消防車很快就到達，強力水柱一下
子便撲滅已經燒到快折腰的杉木，這下我想我們八成得大肆與學校道歉了。
手機突然響起：「喂！現在忙的很，我等下再打給你。」
「忙啊！把人家操場要燒光了真是有你們的，你們是來出隊還是來亂的？」
什麼？
「你別東張西望啦！我有神通你不曉得嗎？」
我回頭搜尋四方，在司令台下發現目標物，是吳煒昭、小瑤和夏再光。
「你們怎麼來啦？」我收起手機跑向他們。煒昭和小瑤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實習結束，想說還有一些時間才收假，我就給調班排休假帶著我未來的老婆一塊來
探望你到底跑來這邊搞什麼啦！沒想到竟是來燒人家操場的。」
「這裡很不好找呢！」小瑤說：「我們剛剛差點迷路。你還得待多久啊？本來想說可
以順便接你回高雄。」
「我們明天才收隊耶！」我不好意思地搔著頭：「抱歉喔！這裡很混亂，沒辦法好好
招待你們。」
「好說好說。別想太多，我們都那麼熟了，不用這樣客套。」煒昭拍拍我的肩膀，和
小瑤相視一笑：「你明天收隊後打電話給我們，看能不能來和我們會合？」
「你們要去哪？」
「台中。喝我雄工同學的喜酒，會留在那邊一兩天。」
我的目光從煒昭掃向再光：「那你呢？」
「他？」面對煒昭突如其來的大笑，一直沒有發言的再光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是我們帶給你的驚喜。」果真是夫唱婦隨，小瑤忙接話。「阿光你也說句話吧！
從剛剛你就像個啞巴似的，這麼久不見小熙你都沒有話要說嗎？」
再光聳聳肩膀，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曬黑了。」
煒昭聞言作狀敲頭一副要昏倒的模樣，小瑤則是雙手緊封住嘴巴強忍著笑。我倒是
早就習慣了，從再光的口中是不需要期待出什麼浪漫的言詞，那不亦乎天方夜譚！
「因為天天都在外頭帶活動啊！你看！」我舉起紅通通疤痕累累的手臂：「剛來的前
兩天，我只差點沒被蚊子盯爛了而已，到現在都還沒好。」
再光的眉頭皺著，想必被我的唐突嚇到，畢竟這雙快要爛掉的手是連潔欣那樣的大
老粗看到都忍不住倒抽口氣的，我還隨便展示給再光看，不是要嚇唬人還是有什麼目的？
「你很不小心。」他把綁在腰際上的外套解下來遞給我：「雖然很熱，但是穿著外套
既防曬也防蚊蟲。」
我接過衣服，心底是小鹿亂撞七上八下，沒來由亂感動一把的。慶幸幸好我曬得黑
漆嘛烏的，沒有人可以看得出我臉紅。
「你的同學在叫你了。」再光說：「我們也要走了。你快去吧！別管我們了。」
「喔！」我披上外套，邊跑邊回頭揮手大喊：「我再打電話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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