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莫名其妙要問，他又噓了一聲示意我安靜別開口。
「好像有人喊你的名字呢！」
我遙遙頭，除了海浪聲我可什麼也沒聽見。再光回過頭，扯著
我的手指向遠方模糊的人影。
那模糊的聲音隨著模糊的影子逐漸在眼前與耳邊擴大，愈來愈
清晰。
「元熙！真的是元熙！」
天！是家惟！好久不見的家惟。後頭還「拉」著臉上正充滿著
不可置信的訝異表情的鹿鳴。
「我剛剛就說好像是元熙，鹿鳴還不信呢！說什麼元熙怎麼會在
這兒，而且還是和另一個男生手牽手的。」家惟興奮地像什麼似的，
長相倒是沒什麼改變，美麗依舊，合宜的妝扮更讓她舉手投足間增添
魅力：「女人的直覺果然是準確的吧！真是元熙呢！可好久不見了
。從鹿鳴回來說起你的事情，我就想要約你出來，沒想到今天這麼巧
。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男朋友？好奇怪的名詞啊！我望著滿臉期待開心的家惟與不知為
何好似不太高興的鹿鳴正莫名其妙，猛然我才想起我和再光是手牽著
手的。
「你們好，我是元熙的朋友，夏再光，夏天的夏，再見的再，光
明的光」再光倒是很大方地向家唯他們自我介紹：「你們是元熙的同
學嗎？」
「是國中同學。我是張家惟，弓長張，家庭的家，豎心字旁惟一
的惟。這是我的男朋友，姜鹿鳴，姜子牙的姜，鹿鳴就是詩經小雅第
一篇的那個鹿鳴，我們都是元熙的國中同學。你也是師大的學生嗎？」
再光的眼中留露著特別的光采，之前他就已經從老師和我的口中
認識了家唯和鹿鳴了。
「喔……不是。我是警察大學三年級的學生。你們就是姜鹿鳴和張
家惟？我以前聽我媽媽提起過你們，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你媽媽？」鹿鳴狐疑地打量著再光，又用詢問的表情掃向我：
「你知道我們？」
「再光的媽媽就是淳華老師，你們應該還記得老師吧？大一時，你
們不還一起去看過她。」
「真的假的？這世界也太小了吧！」家惟輕搖一下牽著鹿鳴的手：
「真是太湊巧了！你說是不是呢，鹿鳴？」
「你是警察大學的學生喔？」家惟偏著頭微笑著。哎！不得不承認
，這種笑容真會迷死人，甜甜膩膩的，讓我不禁自嘆弗如。「看不太
出來呢！」
想到以前景豪和瑩慧一行人也曾經說過再光斯文又有氣質，我不禁
噗嗤一笑，卻惹得再光一頓衛生眼伺候。
好吧！正經點就是。
「嗯……」鹿鳴似笑不笑地撇了嘴角：「回來多久了？怎麼也不打
個電話說一聲呢？」
「剛剛，看……行李還在這兒呢！」我指著再光右肩膀上的背包。
「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出來吃個飯聚聚吧！」鹿鳴伸手攬住家惟：「
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看著他倆的背影，讓我感到有種奇異的感覺，這是鹿鳴嗎？為何才
幾天不見，卻判若二人？他似乎冷漠了許多，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感覺他好像對我有敵意。」
「誰？你說鹿鳴？」我也感覺他有些怪怪的，可我畢竟不好意思洩老
朋友的氣，只得無奈地聳聳肩：「誰曉得？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可能胃
又痛了吧！他以前唸書時常常鬧胃痛，一痛起來就擺一副死人臉給我們
周圍的朋友看。」
「別亂說！應該不是那回事吧！不過我倒是挺欣賞他的，以前我就常聽
媽媽提起他，說他年紀小小就與眾不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男人就是要
像這樣，既瀟灑又有氣勢，不怒而威，不重則剛，叫別人無法忽略他的
存在。只不過……」
「什麼？」
「沒什麼……」
明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想瞞過我？
似乎猜透我所想，再光掐了我的手心一下：「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你
不要想太多。也不是說你那位同學，呃……我是說張家惟，有哪裡不好……
但是總感覺有種不協調。」
有嗎？雖然我記得兩年前的現在乍聽他們在一起時心底有點不自在
，可親眼見著了，倒也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畢竟俊男美女，賞心悅目
，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人性總是自私的，尤其是處於幸福的時刻。在那時，我從未想過再
光竟一語成箴，尤其是數年之後再次回想起來，當時的我，似乎已經握
住全世界的幸福，但我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竟然會失去一切……
清晨六點鐘，手機竟然鈴鈴作響。
「我在你家樓下，你能出來嗎？」
「什麼？」揉著睡意惺忪的眼，我打開窗戶，朦朧中似乎有個人影：
「這麼早？你等等……」
迅速而簡單地梳洗後，我披上大外套躡手躡腳下樓去。
「你怎麼跑來了？」冬日早晨十分寒冷，凍得我赤裸的雙腳難受。我
抱著雙臂踱步：「大清早的放假睡覺不睡覺，你發哪門子神經？」
鹿鳴頗有深意地望著我，就像他昨天看著再光一般的眼神，令我感到
陌生，他究竟是怎麼了？自從他與再光見面後，什麼都不對勁了！
「我睡不著，只好跑出來閒晃。」
「那也不用打電話叫我起來啊！你睡不著就算了，幹嘛拖我下水啊？你
不會找家唯啊？」
「我有話跟你說。」鹿鳴根本答非所問。
「放假前，紹鴻有去找過你吧？」
「是啊！就是我從新竹回來不久，他說是來喝學長的喜酒，也順道過來
看看我，他還說我的電話是你給的。噯！說起這事，不是我在說，你也真是
的，沒問過我怎麼就把我的手機號碼隨便給另一個陌生人？」
「他不是陌生人！」鹿鳴辯白著，一夜沒睡他似乎全無倦意，精神亢奮
地很。「他是我最好的同學。」
「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同學啊？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壞人，不跟你計
較這個，事情過了就算了。」
「那……」摸著未刮有些發青的下巴，鹿鳴似乎有些為難：「那你對他
的印象怎樣？」
「還不錯啊！他是個好人，又是你的同學，怎麼了嗎？」
「我問的是你喜不喜歡他？」
鹿鳴的話讓我恍然大悟，難怪他看再光的眼神那樣不友善，原來是想幫
好朋友作媒。
「什麼喜歡不喜歡？我才認識邱紹鴻多久？一個月不到！況且……況且
……」
「況且還有那個夏再光！」鹿鳴嘆口氣：「他才是原因吧！」
「是沒錯！畢竟我認識再光已經快兩年了，我喜歡他又有什麼不對？」
「你之前不還為了他哭成那樣？雖然他是老師的兒子，這樣講他有點對
不住老師，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的職業，你未來注定是要吃苦的。」
「我沒想過那麼多。」我心虛地轉過頭，不看鹿鳴，看他的眼睛會讓我
心慌意亂。
我怎麼會沒想過這件事？再光是刑事系的學生，注定將來就是刑事警察
，我曾經聽過煒昭和再光談論起一些畢業學長工作的現況，怎麼會不懂？只
是，人的感情若是能夠受到理性的控制，何至於世間會有人為情所苦？
「若是你認為我和邱紹鴻之間有什麼……我很抱歉……我不過把他當你的
同學，當個普通朋友……」
「你！」鹿鳴用力地扳過我，他的眼神像是要我把撕裂似地憤怒：「我是
為你好，你怎麼就不聽話呢？我不希望你吃苦，我希望你幸福！你怎麼就不懂？」
「我不是不懂！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我不是孩子了啊！我已經二十歲了
，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不需要什麼事都要別人替我安排。當初我知道你和
家惟在一起的時候，我有吭過一聲，說過任何一句反對的話嗎？」
「你還是很在意那件事？因為我沒有親口告訴你？」
「不是這個問題。我只是想跟你說感情的事情不是可以勉強的來的。我喜歡
再光，我愛再光，我不在乎什麼身分、條件還是外在其他一切有的沒的，我相
信你應該知道我的感受，如果你真的口口聲聲像你說的那樣為我好的話，你不
應該反對，就像當初你索求我對你和家唯的祝福一樣。」我覺得我話說重了，
但是我不在乎，我管不了那麼多。在我生命中除了親人，除了再光，我始終一
直認為是最重要的朋友的鹿鳴，竟然想拆散我們。「況且，我並沒有奢侈地要
求你的祝福。」
「好吧……」
鹿鳴低下頭，雙手舉起又放下，他那雙洩氣似的失望的眼睛，像把尖銳的
刀劃過我的心，
我不是故意要講這些話激他，我只是想他明白我對再光的感情。
「上去吧！我不會再說什麼。」
「鹿鳴......我……」
他把手放在我的臉頰邊搖著頭：「回去吧！我要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將這事告訴潔欣和郁雯。
「真的假的？」潔欣的聲音和她的反應一樣大，整個星巴克差點沒被她掀翻
過來：「那個姜鹿鳴這麼說？」
「喂！」郁雯向她使個眼色：「你小聲點，大家都在看我們。」
「那你有將這事告訴夏再光嗎？」郁雯問。
「沒有……我不敢……應該也不能說吧！」
「幸好你沒說。男人嘴上說不在意，心裡可是嘔得半死，我看夏再光要是知
道邱紹鴻的來歷，鐵定又會『想太多』，是吧，郁雯？」
會嗎？我倒是不這樣認為，畢竟，我和他之間並沒有正式的「名分」。
「是啊，潔欣說的有理。你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還是別節外生枝了。至於
別人說什麼……我倒覺得：只要你認為對的，那麼就別想太多了。」
「我倒不是想這些，我只是害怕……傷害到鹿鳴……我那天說話也太衝太直
……」
「拜託！元熙……」潔欣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指著我：「你管有沒有傷害他
啊！你和夏再光好好的就行了。」
「是啊！元熙，如果你們真是老朋友了，他也像你說的，你們都是彼此了解
的，那麼，我相信姜鹿鳴會懂得你想告訴他的事情。你就暫且放寬心吧！好不容
易放寒假回來，如果為了這樣的事情傷神，未免太不值得。重要的是，你和再光
之間，別再讓什麼擋在中間了。」
別再讓什麼擋在我和再光之間了……當時我滿心以為我們之間一片光明，幸
福唾手可得，我卻忘了，事實上，我們之間的感情始終脆弱地如同步行在薄冰之
上──隨時有破碎與陷落的危機。
我不知道鹿鳴為什麼要反對我和再光。除了他的職業之外，我不明白：怎麼
會有人不喜歡他、不欣賞他。尤其，這個人竟然會是──姜鹿鳴，我認為這輩子
我最好的知己。
可是，當我了解其中原因時，我竟然希望，但願我從來不知道真相，不論其
中有多麼不堪、痛苦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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