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悠閒可以在教職員餐廳吃完營養午餐，我心底正盤算著
如何規劃下星期的週會進行，恰巧靈光乍現，卻硬生生被訓導處
的廣播打斷：「請莊元熙組長盡速至訓導處，有電話找您；請莊
組長盡速至訓導處，有電話找您。」
什麼啊？如果不是很緊急，訓導處應該不會隨便使用廣播，
但是……我抱著滿腹疑問踱步到訓導處，一進門便瞥見主任臉色
蒼白、神情黯淡地握著話筒：「她來了，你跟她說……」
我接過電話，是外公。
「阿妹，卡緊返來。吳太太卡電話來講阿昭出代誌啊！已經送
病院，你趕緊！」
外公聲嘶力竭的語氣讓我腦袋瞬間空白停滯，我放下電話，
忘了自己怎麼向主任告假，忘了怎麼走出訓導處，也忘了我怎麼
還有氣力開車到醫院去。這不會是真的吧？不會是真的！我一直
在說服自己。就像上回再光受傷一樣，一定只是皮肉傷，沒事的
！沒事的！一定……
外公的話不斷地在耳邊迴盪……趕緊！趕緊！趕緊！
我的眼淚不停地掉，明明是大晴天的，可為什麼我的擋風玻
璃上卻是一重又一重的水幕？為什麼明明陽光普照我卻什麼也看
不清楚？
「我們沒有想到……不過就是一次臨檢，竟然……竟然會變
成這樣……才踢開包廂的門，子彈就這樣飛出來……打中了隊長
……」
我伴著吳媽和小瑤茫茫然地聽著煒昭的同事們說明事情的經
過。
還是沒來得及，我眼睜睜看著煒昭的遺體被送進太平間。吳
媽哭得昏天搶地，幾位送煒昭到醫院的同事不斷地安慰她節哀順
變。我握著小瑤，她沒有哭，甚至連眼淚也沒有掉，一雙手冷冰
冰的，目光直愣愣地隨著煒昭落在白色的長廊盡頭。
「小瑤…….」我擔心地喊著。
她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呆滯在原地。
突然，小瑤翻了白眼，整個人軟攤在我身上。
──你是莊元熙嗎？你好，我是洪莉瑤。
──哎呀！我知道你……煒昭跟我說過妳……他還說要介紹
你給我認識……可是，你怎麼認得我的？
──煒昭有給我看過你的相片，他說你真的很像個孩子，所
以，我好想認識你喔！這次我到國北師來研習，煒昭說離師
大很近，建議我可以來給你一個驚喜。
──咦？你怎麼啦？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比我想像得還漂亮，以前吳煒昭
都耍小氣不肯把你的照片給我看，說什麼……啊……要給我
驚喜，還被我吐嘈：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沒想到……噯…
…我問你喔……你……怎麼會看上吳煒昭呢？
──呵呵呵呵……很多人都有跟你一樣的疑問，不過，你果
然很坦白，竟敢當面問我。
──對不起，你生氣了嗎？你要是不想說──
──沒關係！我不介意。小熙，你不介意我這樣喊你吧？看
男人呢不是只看外表的，要看到的是他的心，你明白嗎？
腦海中迅速穿越過幾幕熟悉的場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煒昭口中引以為傲的女朋友的情景。那天好
像也跟今天一樣：陽光燦爛，晴空萬里。可是，當下的她是如此
明亮耀眼，而今，怎麼會像換了個人似地蒼白無生氣。
因為這個她所深愛的男人；因為失去她此生最重要的男人；
因為原來應該伴隨一生的愛侶半途棄她而去。
醫生說小瑤受到刺激才會突發性地休克，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我握著她的手，滿臉淚水。
外公和舅舅剛剛也趕過來，我讓他們先送吳媽回家休息，順
道照顧小熙和小光。
大舅臨走前突然想起什麼，轉向我：「妹妹，你媽打電話來
說最近有人打了好幾通電話來找你，好像有急事。」
「有說是誰嗎？」不會是鹿鳴吧？他已經兩個多月毫無音訊
了，我一直單純地以為功課繁重、壓力過大或者忙著適應新環境
，所以他無暇痼疾……難不成──我的心跳又無端加速，煒昭的
驟逝讓我對生命的脆弱有一番不同的體驗，連帶的一切也會往悲
觀的方向思考。
「不知道，你媽說她有給那個人這邊的電話，可是──」
我無心去探究深思，因為一切的思緒都被失去煒招的深深哀
傷埋葬，望著病床上緊閉著雙眼的小瑤，我的眼前再度模糊濕潤
起來……
小瑤在隔天清晨終於清醒，但是──
「這裡是……」
「你覺得怎麼樣了？瑤，我好擔心，你昏睡了快一天的時間
。」
「昏睡？」她的目光渙散，似乎我說的話是外星語言無法理
解：「我生病了嗎？不然怎麼會昏倒？這裡是醫院嗎？我是不是
真的生病了？」
「你在說什麼？阿瑤，你忘了嗎？煒昭他──」
「煒昭？」她突然興奮起來，蒼白的臉顯現出光彩：「對了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昨天他打電話說今天要回家吃飯，
我不能在這裡，我要快點回去，回去準備晚飯。」
我望著她，驀然，整個背脊湧上涼意。
小瑤……可是精神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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