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鹿鳴並沒有把我的真意告訴邱紹鴻,因為我的信箱中始終
有他的信件,他的邀約電話仍舊是三天兩頭地響起。煩嗎?多少有一
點,可是,這樣一個優秀又好看得像是陽光般溫暖的男孩,誰捨得拒絕
?好幾次我的話到嘴邊,想把再光和我之間全盤托出,可念頭一轉,撞
上他那笑容滿面的臉,又硬生生地吞回去。
如果只是單純的朋友就好了,我常會突然如是想,邱紹鴻的意圖如
果沒有這麼明顯,我可以把他當成和鹿鳴一樣定位的朋友看待,可惜……
上圖書館、逛書局或是靠一杯咖啡在店內耗幾小時,我只好總是能
擋就擋,無可避免只好多帶幾個電燈泡赴約,畢竟,高雄雖大,但是俗
話云: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真格被撞見那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你們春節有要去哪裡嗎?」
我端起了熱騰騰的卡布奇諾滿足地吸著漂浮在上的奶泡,故不得外
頭汽機車排放的廢氣,大大地深呼吸,那濃郁的咖啡香讓我的五臟六腑
都舒暢無比,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城市光廊是露天的,寒流來襲,凍的
人難受。
「會回去台南外公家吧!」元徽看我光顧吃喝沒有一丁點講話的意
思,用腳踢了我後趕忙回話:「總是要領紅包嘛!那學長呢?」
「窩在家裡看書看電視吧!我爸媽都是高雄人,所以我們家春節向
來不用跟別人一樣悽慘擠在高速公路上。」邱紹鴻仍舊用他那副迷死人
的笑容望著我和元徽這對姊弟互相踢腳捏手耍寶,絲毫沒有介意的模樣
:「台南喔……還好不算遠,現在都有二高了,更方便。在
台南的哪裡啊?」
「台南市,我外公家在成大附近。」看到送上來的蛋糕,我收起花
拳繡腿,拿起叉子開始大口享受:「哇……這個黑森林的巧克力好濃好
香……」我的眼睛瞟向元徽前面的蜂蜜蛋糕:「莊元徽給我ㄧ塊好不好
?」
「吃吃吃……快變成豬了你知道不知道啊?」說是這樣說,礙於我
的威嚇眼神,他還是乖乖地把蛋糕任我宰割。
對於我帶來的電燈泡,不論何人,邱紹鴻總是可以很自在地與之相
處談話,平易近人正是他叫人欣賞的地方。他端起伯爵茶啜了一口,瀟
灑地閉上眼讓椅子兩腳著地向後四十五度伸懶腰,陽光照在他的漂亮的
臉上,那長而捲的睫毛一瞬間似乎也有生命地躍動起來。
「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你一定會喜歡他。」記得有一回我這
樣告訴他。
「我想……」他若有所思地:「應該是你喜歡他吧!」
他的回答讓我手足無措,原本準備好的一腔話全被這無心之言打散。
「沒關係,我很寬容的,你喜歡的人我一定會學著去喜歡,行嗎?」
他仍舊很有風度地微笑,不讓人難堪。
我不得不承認,他真是個非常非常出色的男孩。
「喂!莊元熙……」莊元徽一語驚醒夢中人,把我從錯覺中拉回來
。「你看!」
「幹嘛啦?」我沒好氣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熙攘的人潮中雙雙對
對的影子,誰啊?我的心臟加速跳了幾下,怎麼會呢……?
顧不得怪異,我站起來確認自己的眼睛:「再光……」
是的,是他!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向我們這邊迎面走來。ㄧ個
高挑而修長身材,挽著馬尾的長髮女孩,不是梁晏薰……是誰?是誰?
「元熙?」我沒有理會邱紹鴻的叫喚。
元徽拉著我的手要我坐下,可是我沒有,他只好也跟著一塊站起來。
看見我們,再光臉上似乎有點訝異與說不出的……是尷尬嗎?為什
麼?
「學長……」還是元徽機靈打了招呼化解我們之間與空氣一樣凍僵
的氣氛:「好巧。」
「來喝咖啡?真是好興致。」再光的眼光從元徽移到我再掃往邱紹
鴻;而我,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和他的神祕女伴。
「同學?」
「啊……這位是邱紹鴻,是我姐的朋友,他也是雄中畢業,你們應
該是同屆的。」元徽轉向紹鴻,介紹著:「這位是我高中的直屬學長─
─夏再光。」
我看著他們兩個人互相點頭問好,心中那股異樣的不安又浮現出來
。潔欣和郁雯一直要我防範未然的狀況這下終於成真。「這位是?不介
紹一下嗎?」我勉強洋裝鎮定,笑著問。
「67期的學妹,唐宛宛。」再光的話永遠簡潔有力,不浪費一字一
語:「宛宛,這位是你煒昭學長的學伴,師大三年級的莊元熙;還有她
弟也是我的高中直屬學弟─莊元徽。」
「你們好,我是唐宛宛。唐朝的唐,宛如的宛,我有聽過兩位學長
提過你們姊弟的事情,今天真是有幸可以見到兩位。」唐宛宛笑的一臉
好燦爛,傍著再光,任誰都會覺得他們郎才女貌十分合襯吧!
她就是那個學妹?原來她叫唐宛宛?我皺著眉,禁不住想起南宋愛國
詩人陸游那首經典名作〈釵頭鳳〉的女主人翁,也是他第一任妻子的唐
婉。或許給她起名字的親人也為這段愛情悲劇所撼動吧!
只是,感覺有些不怎麼合適……可能這個悲劇性的名字與眼前這麼
個亮麗出眾的女孩無法聯想在一起吧!
反正照例總是要留下人家一起坐,彼此聊個近況之類的,總之,不
過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原來,是有人佔據他的生活,所以這幾天我才
沒能獲得他任何消息;原來,傳言是真的,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而
且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自我介紹著她自己;原來,他身邊的女人還
不只我、不只梁晏薰;原來……
儘管我的腦袋千頭萬緒,儘管方才我的表現失態失常,但我沒忘記
應該有的禮貌與微笑,即使沒有插上什麼話,我想,我應當還是個襯職
的陪客。
因為我們什麼也不是,所以,我不能夠在別人面前失態,我也有我
的自尊。
「你住台北?」元徽和我交換了個不可思議的眼神:「現在高速公
路不是很塞嗎?我看新聞說返鄉的人潮很多呢!」
「還好耶!我是坐夜車,睡一下就到啦!沒什感覺。」唐宛宛似乎
不引以為意如此的長途奔波,反倒是顯現出一派輕鬆。
「坐夜車?女孩子不會覺得很危險嗎?」莊元徽真是個好奇寶寶,
不論是誰都有話可聊:「我老爸老媽都不太喜歡莊元熙坐夜車,當然啦
!她自己也不愛坐,老是嚷著睡起來腰酸背痛之類的,每次都坐飛機,
貴死了。」
我狠狠地瞪著莊元徽警告他閉上嘴,但他卻裝做沒看見。倒是其他
人都被他的話逗笑了。
丟臉死了,有什好講的。
「沒什麼好怕的,我在學校學的柔道、擒拿術可不是假的,相信足
以保護自己的。」她回完話總是會習慣性地望著再光笑,讓我渾身不舒
服。
那甜蜜的樣子,簡直就是戀愛中的女人。
再光也回了她一個微笑,看在我眼中,胸口悶地要炸開了,但我依
舊咬牙撐住。
她那雙大眼睛,挺立的像雕像般的鼻子,紅潤而微揚的唇……再光
的心沒有動過?真的嗎?
我的心剎時翻攪著難過。梁晏薰的模樣,唐宛宛的模樣,不停地在
我眼前交錯搖晃……
我算什麼呢?在再光的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然後呢?」聽完我的描述,小瑤急於了解後續發展。顯然對我的疑
問不當一回事。
過年很多店家都沒有營業,煒昭倆只好帶我到新光三越地下美食街
。我灌了一大口奶昔,發了好長的牢騷,好渴。「哪有什麼然後?反正
就是各自解散,各自回家啊!」
「不會吧?」這對準夫妻可真有志一同,異口同聲地哀嚎。
「那阿光都沒有找你或是打電話或是有任何表示嗎?」煒昭問。
「不知道。」我癟癟嘴,有點委屈:「隔天除夕我們就回爺爺家去
吃團圓飯啦!今天就回台南外公家了,所以才找你們出來,手機到現在
都安安靜靜,沒任何反應。」
「哎!我真是沒想到宛宛竟然這樣大膽,小年夜還跑到高雄去。」
煒昭支著頭,平常幽默的性子現在也發揮不出來,一臉苦相。
小瑤用手肘推了煒昭幾下:「她以前不就是這樣?你跟我提到好幾
次啦!在學校她不就老有事沒事跟阿光借這借那,放假回家或是回校時
老是要再光送她。」
煒昭緊張地示意小瑤別再說下去,一面又得向我解釋滅火:「ㄚ頭
……你知道阿光這個人……」
「我知道他人好,對誰都好,尤其是對女生更好。」我酸溜溜地:
「而且還是這麼漂亮的學妹呢!我根本比不上人家,我算哪根蔥?」
「這位大姐,你不要這麼謙虛嘛!我會害怕耶……」煒昭逮著我的
語病,又開始裝模作樣表現他的精湛演技起來。「你不是一向自誇:你
的氣質最好了!現在那股驕傲勁都到哪去了?」
「小熙,你不要想太多,阿光不是這種人,你知道他一向不愛解釋
,什麼事情都覺得只要自認為沒錯就──」
「就不需要告訴別人到底怎嚜一回事嗎?」我打斷小瑤的話:「原
來我對他來說這麼微不足道?啊……我都忘了,我根本沒有資格,我又
不是他女朋友,也不是他同學,也不是他學妹,連學伴都不是,我有什
麼資格管他?」
「ㄚ頭你不要誤會我們的意思。你在阿光的心中有多少份量你應該
自己知道才對,連我們都看得出來你對阿光來說有多重要,難道你自己
都沒有感覺?」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我怎麼可能會感覺得出來?從我第一天認識他
的時候,我的情感就註定變成纏在他手上的風箏線,無論多高多遠,都
被他操弄。在陽明山的早晨;市政府的跨年;西子灣的午後;城市光廊
的寒冬……他的每個表情每句話……
「要我如何去明白?要我如何去理解?他從不告訴我?他從不說?
或許一切都只是誤會,我錯了!你們錯了!對再光而言,我不過只是他
在無聊寂寞時才會想起的一個解悶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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