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寒假結束，再光都沒有再聯絡我，我也好強地不肯給他電
話。三月底春假前夕一個細雨綿綿的夜晚，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出
現了。
「你怎麼會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再光逕自握住我拿傘的手
，他的掌溫傳染給我，好冰好冷。我沒有帶手帕，只好徒手幫他拭
去沾落在髮上、臉上的雨珠：「都下雨了，還來台北，瞧你的手多
冰，感冒了可怎麼辦？」
「有點事……」
到底什麼事？這樣重要嗎？值得他冒雨趕來台北？
他接過傘，我們一起並肩在雨中散著步。雖然在電視上欣賞這樣
的畫面很浪漫唯美，可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一回事。為了避免細雨繼
續打溼我的褲腳和肩膀，我帶再光到誠正大樓中庭坐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的公佈欄。是因為淋雨的緣故嗎？我總覺
得他的眼中帶著哀傷和……是愧疚嗎？是我的幻覺嗎？
「送個人回台北……我想……好久沒見到妳了，就順便來看看你…
…」
送人？是唐宛宛吧！為什麼不直接了當告訴我實話？再光可是心虛？
他漫不經心的態度，足以把我推入萬丈深淵。順便！對他而言，我
就只有這樣的價值？順便！多殘忍的兩個字！唐宛宛值得他「特地」送
回台北，而我只淪落為「順便」！我強忍住心中的不滿與失落，我不能
讓再光知道，不能讓再光看出來，不能！
「你什麼時候要回高雄去？我訂明早八點半的自強號，你要不要跟
我一道走？」
「我還有事……」他搖搖頭，像是耗盡所有的力氣般倚在我肩上，
卻始終不願意看著我：「得晚兩三天……才能回去……」
「到底什麼事情？這樣重要？必須要耽擱到你的假期？」
「幾個同學說想用春假到武陵農場去看看。畢竟，暑假得實習，升
上大四後就得全心準備特考，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煒昭也有要去嗎？」怎麼之前我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照理說，
小瑤或是煒昭應當會告訴我才對。
「沒……他今天就回家了。你知道他放長假一定一馬當先衝回台南
去的。」
「有唐宛宛吧？」
他點頭：「幾個同學的女朋友也都要去，宛宛吵著也要跟……所以
……」
我的心涼了大半截。果然是她！真的是她！為了和她一道出遊所以
再光才耽誤返家的時間！為了她！都是為了她！對再光而言，他的同學
，他的唐宛宛永遠都是排在我前面，讓我望塵莫及。
「你有告訴老師嗎？」
「說了……我媽還問我你去不去？我說沒有，我讓你回去替我先看
看她。」
你根本沒有問我！怎麼可以幫我決定所有事情？你為什麼又非得去
這一趟不可？為了誰你非得去這一趟嗎？
再光抓住我的手把它整個翻過來和他的十指相扣：「別一副不開心
的樣子，我會儘快趕回去。」
「我沒有任何資格不開心。你想去做什麼就去做，我不是你的什麼
人，你不用理我也不用管我，你認為妥當就不需要解釋，反正對我你也
一向沒什麼好解釋的。」
假的吧！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再光都已經決定要怎麼做、怎麼打算
了，何必又跑這一趟來？何苦來哉弄一遭來折磨我？
週六中午一返家，連行李都沒整理，我就騎機車出去。
我要去看一個人，我想去看一個人，或許只有她才能紓解我內心不
知何去何從的鬱悶。
「元熙！我的孩子！我的寶貝！好久不見了，你可終於回來看我了
！」淳華老師很熱情地迎接我，頓時讓我因旅途而疲憊的心靈安慰不少。
我望著熱情替我張羅茶水點心的老師，卻不曉得滿腹的心事與委屈
從何說起。
「老師……再光他……」
「他愛玩，你要原諒他，好嗎？」她慈愛地摸著我的頭，端了一杯
剛煮好的咖啡遞給我：「來！嚐嚐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了？兩匙糖加三
分之ㄧ杯鮮奶，我沒記錯你的習慣吧？」
順從老師的意思，我啜了一口，滿口芬芳甘醇：「老師要不要考慮
開店啊？只有我獨享，太奢侈了！」
「你喜歡就好了！你啊……就是要常笑著，一笑可以遮九醜，更何
況是你這麼漂亮的一張臉，不要被我那個悶葫蘆兒子搞得不開心，你知
道的，他一向是個大木頭。」
老師……原來都知道了！我還以為……
「孩子啊……老師雖然退休了，可是眼睛和心還雪亮的很。我自己
生的兒子我還不清楚他的性子？能有你這樣的孩子願意待在他的身邊，
我真的由衷地感謝老天爺賜予阿光這樣的福氣，他如果真的做什麼惹得
你不高興的，我這個做媽的跟你說聲對不住，請你包容他、擔待他一些
。」
「老師你搞錯了，我和再光並不是……」我想解釋。不是這樣的啊
！為什麼大家都誤會了呢？煒昭、小瑤、潔欣……現在連老師也是。可
是再光明明就是──
「你別忙著說。」老師擺擺手打斷我的辯白：「我雖然老了，可還
不至於糊塗。元熙，你和小光還年輕，你們的世界都還很寬闊，或許現
在你不明白，但是，看著吧！時間會替所有的人證明一切的。你們還都
太小、太好強了。尤其是小光……」
老師拍拍我的手：「無論遇上什麼事情，記得我說的話，包容他、
擔待他。好嗎？我守寡了大半輩子了，孩子的爸走得早，當時，兩個大
的已經唸大學了，再光才剛上高中，三個孩子就是我的一切，現在，兩
個大的都成家立業住得離我天高皇帝遠，只剩小光……反正他捧著鐵飯
碗，也不需要我太掛心，我最擔心的就只有他的終身大事。孩子……老
師的眼睛不會錯，雖然說這樣有點自私，但我真的很希望小光身邊的牽
著的是你……」
老師說的話並不是沒有任何道理，當時如果不是我們都太年輕、太
衝動，或許一切─不會發展的如此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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