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時我把塵封在書架上已久的《理性與感性》拿出來重看一遍，第四
台重播時段也從來沒有錯過。每看一回，都讓我陷入思考與悔憾。
艾麗諾得知愛德華的婚約時究竟是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情？失落？絕望？
悔恨？還是兼而有之？她如何忍得？她如何還能寬厚待他？
「莊元熙……你到底要看幾遍你才甘心啊？」有一回莊元徽忍不住關掉
電視還抽走我的書：「你再想也沒也用吶！你再看也只是越看越難過。」
「你書還給我。」我搶下書，縮在沙發上抱在懷裡，像是母雞保護小雞
一樣：「你管我要怎麼樣？我喜歡！我快活！你管不著！」
「我再不管你我怕你變成瘋子神經病。你振作一點好不好？不過就是被
一個男人拋棄而已，不是世界末日來了。」元徽跪在我的腳邊，抓著我的雙
臂搖晃：「算我求求你了！你才21歲啊！難不成這輩子你已經都放棄你的幸
福了？我知道你很愛學長，可是，學長已經做了選擇了，你就應該認清事實
，再這樣下去，連我們都為你難過。」
「我該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在學校我可以唸書做報告成天泡在圖書
館麻痺自己……可是……可是……我以為回到家會好一點……沒想到……更
痛苦……」
「姐……你要想想，你就要升大四，就要畢業了，畢了業就要去實習，實
習完你就必須去考教甄。從以前到現在，你所有的努力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
了要當老師嗎？要為國家作育英才嗎？現在就差一步了而已啊！你怎麼能在這
個節骨眼上退縮了？你怎麼會沒有事情可以做？你怎麼會沒有努力的目標？莊
元熙！想一想！努力回想！你是為了什麼奮鬥到今天？不要忘了你曾經執著過
的夢想！不要忘記了！」
我的夢想！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歲月了，長到久到我幾乎已經遺忘了這回事。
我拋棄了所有，從國小、國中到努力念第一志願的高中、大學，不就是為了將
來有朝一日得以站在講台上？雖然我失去了再光，可是我還有愛我的人、還有
我的夢想、還有我的未來！
我差點忘了人生當中我曾經認為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的夢想。
升上大四之後，學分雖然瞬間變少了，但是，很多人大概都明白，那都是
為了日後的教學實習這堂課的「配套措施」。讓學生可以在學習實際的教學技
巧之餘，不必要負擔太龐大的課業壓力。可是，光是教學實習這門課的本身，
就已經是龐大課業壓力的主要來源了。
光是教案的分配與撰寫就夠讓人傷腦筋的。師大的學生從大一就可能開始
學習寫教案，所以，不是沒寫過、不是不會寫，問題出在教案的寫法。
老大(我們教學實習教授的綽號)要求短短20分鐘的上臺演練教材卻必須準
備五千字到一萬字的「詳案」，也就是包含你的開場白、串場話、笑話甚至是
語助詞，巨細靡遺，都不可以漏掉，必須詳詳細細地把你預先怎麼教、如何教
、教學的內容是什麼都寫在教案上。
沒教過書不知道教書的痛苦。小時候以為老師在台上很威風，實際站在講
台上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為了能讓所有的人在年底即將到來長達一個月的試教不至於出太大的狀況
，諸如：怯場、結巴、講不出話等丟臉的恥辱事出現，老大規定每個人都要在
課堂上「教」過起碼一次以上，內容──從我們開學所抽寫的六篇教案當中再
抽籤決定。
「地方政府的經費來源分為兩種：其中一項是中央補助，剩餘不夠的部份
就由地方自行籌措……」
課餘時間我們幾個同組的同學便自己自行尋找空教室關起門來練習，除了
練習版書、也練習教學的流暢度、對教材的熟晰度。畢竟，沒有人天生下來就
是坐老師的料，那都是磨練出來的。
「元熙，你講的還是太快了。」瑩慧舉起馬錶給我看：「你都講完一節了
，才花12分鐘，太快了…這樣一定會被老大罵的。」
「可是，我已經很盡力得慢慢講啦！」我抱著教案翻看，難不成有漏掉沒
講到的部份？
「再慢下去我會昏倒啦！」
「要不然你轉身寫版書的時候可以寫慢一點嘛！老大不是說，版書不一定
要漂亮但是一定要端正整齊。這樣，可以拖一下時間。」景豪坐在教室最後面
。音量也是關鍵點之ㄧ，這點對我而言沒有太大的困難。
「元熙你要放慢速度啦！」坐在底下充當學生的文漢忍不住提出意見：「
我都『霧煞煞』聽不懂，而且你真的很慌張，哪有老師走在講台上蹦蹦跳跳的
？拿個板擦用走的就好了，不要用跑的啦！老大不是說過，要端莊，要穩重。」
慌張；緊湊；太嚴肅；表情僵硬；致命傷是說話太快有如超音速飛機……
唉……做老師真的很難，以前我還以為不過就是「講話」而已，原來，「上課
」和「講話」是兩碼子事。
當我日後能夠談笑風生、駕輕就熟的時候，想起那段剛開始在起跑點的日
子，也會禁不住為自己當初青澀的蠢樣啞然失笑。當時我們滿心滿腦壓根只想
挺過眼前這個關卡，哪還有什麼餘力顧及到其他，那對我們而言，未免過於遙
不可及。
結束那段苦日子後，可以讓大伙稍作喘息的為期一週的外埠參觀終於來臨
出發的那天清晨低溫才十一度。我裹著鋪棉外套縮在座位上連動都不想動
。迎面卻是提著早餐報紙笑臉吟吟的郁雯。
「老大說點一下人頭，確定所有人都上車後就可以通知司機開車了。」她
把手上所有的東西都塞給我：「老大賞給你的，我要去下面幫景豪和文漢把行
李放好，拜託你啦！」
什麼嘛！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摸出名單開始唱名，迅速地完成老大交代的任
務後，就通知司機開車。
「等一下！」景豪突然跑下來阻止我：「陳大哥麻煩等一下。」
「怎麼了？」我問。人不是都到齊了嗎？難不成我點漏了我不知道？
「有人來給你送行啦！快點去話別，別耽誤我們的行程。」我順著他的手
往外頭望去。還沒七點半，天未明的冷冽街道上，我看到的是風塵樸樸，臉色
憔悴但仍舊帶著笑意的邱紹鴻。
「幸好！趕上了！」望著我掩不住驚訝的表情，他笑了，如同身後旭日東
昇。「我真怕來不及。」
「你怎麼來了？」
「因為你聖誕節不在啊！我想要提前把禮物給你。」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
藍色的錦囊塞到我手中緊緊握著：「聖誕快樂！祝你們旅途愉快順利。」
這段小插曲讓我上車的時候頓時成為全班的焦點，還引起一陣歡呼：「哇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位清大痴情男喔！好帥！簡直是陽光美男子！」
「好像在演偶像劇！元熙，給人家一個機會啦！」
「元熙啊……別讓人家帥哥心碎啦！」
「真是太叫人感動了……」
連平日嚴肅不茍言笑的老大都忍不住揶揄：「年輕真好啊！」
錦囊袋中裝的是一顆藍色的晶瑩剔透的不知名的石頭篆刻──是我的名字
。只是為了送我？為了祝我聖誕快樂？所以大清早的，冒著低溫從新竹趕來台
北，我……值得嗎？
我望著他越來越小的揮手的身影，突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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