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想法裡，還有現在的環境以及過去的經歷裡，從來不知道會有這麼慷慨
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斤斤計較，不論是為了分數為了學位為了
薪水為了升遷為了股票……我還記得以前中學時期唸書，考試壓力很重，還會有人
明明知道怎麼解某個數學難題，大家拚命請教他，他卻始終推辭說不會，最後考試
成績出來只有他一個人會寫那一題而得到高分……
印象中做生意的人更應該都是一副唯利是圖的嘴臉才對，怎麼儀安遇到的人都
會輕易對她如此慷慨？像剛剛老闆娘的也是主動就請儀安跟我喝飲料……
「就真的這樣啊！有什麼好奇怪的？」儀安對我的訝異感到不以為然。
「他們怎麼都對你這麼好啊？」我好奇的問。
「我哪知道啊？你去問他們。」儀安聳聳肩的回答。
「怎麼我就都沒有貴人相助勒？唉……」
「感覺上，你一直好像不是很喜歡你的工作欸？剛剛你說你來了之後都常失眠
，工作很煩嗎？」
「有一點吧，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歡怎麼樣的工作……」
「那就多試試看啊，總會有喜歡的。」
「沒那麼簡單啦！常常換來換去的話，會被老闆認為是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以
後找工作會很難找的……」
「那你有確切的方向嗎？」
「是還沒有……」
「那就對啦！那你本來就沒方向，幹嘛擔心人家覺得你沒有方向，不是很奇怪
嗎？難道非得要假裝很知道自己的方向？」
「話不是這樣說……」儀安說的很理所當然，害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在
心裡覺得她這樣的想法太天真，不經世事。但……其實她講的一點也沒錯？
認識這麼一段時間，包括剛開始初識，到後來email往來，一直到今天聊了那麼
多，我發現儀安雖然有時候講話比較不客氣，但是她很率直不做作，所以也有種自
然的吸引人之處。她語氣中灑脫樂觀又堅強的特性，就像外表穿著一樣男孩子氣，
但又有點可愛，比較像是青春期性別角色還有點模糊的少女，我還蠻喜歡這樣爽朗
的相處，就像是朋友一般，而不是男人與女人之間那樣的複雜迷離。
我真的很喜歡……我覺得這樣的環境，還有跟儀安的交談，都讓我感覺很放鬆！
熱鬧的夜市，呼吸著空氣中食物的香味﹙特別是臭豆腐跟鹽酥雞爆香時嗆鼻的九層
塔﹚，吵吵鬧鬧的喧嘩讓人永遠不寂寞，而且我喜歡招呼生意時接觸不同的客人和
他們講話聊天，有時可以聽到很不賴的想法，往往在一陣哈哈大笑之後生意就莫名
其妙的成交了。一切都蠻有趣的，我如此感受。
「欸…以後我無聊的時候，可以來找妳透透氣嗎？」我試探性的問。
「可以，只要你不礙事就好。」儀安吸了一口粉圓。
我想這應該算是答應了吧？
於是接下來兩個禮拜，雖然每天一直在趕實驗進度，但為了能調節龐大的壓力
跟苦悶，我常常下班後便把機器開著跑實驗，請同事稍微幫我顧一下，人就先溜去
找儀安，然後再回去看實驗結果。
她一三五六晚上都到不同的地方擺攤位，禮拜三就在我們公司附近，所以我一
定可以到，禮拜六當然更沒問題，不過禮拜一晚上感覺就挺累的了，因為禮拜六日
的放假還是在加班沒有太多的休息。
跟她一起擺攤的幾個晚上，我才明瞭儀安之所以會處處有貴人相助，並不是沒
有道理的。
好比有一次紅茶攤的老闆娘冰塊剛好用完，於是商請儀安幫她顧攤好讓她去便
利商店買點衛生冰塊，結果儀安回說︰「幹嘛要去買？便利商店的那麼貴而且反正
快收攤了！」老闆娘表情馬上有點氣餒，覺得自己被拒絕，誰知道儀安立刻接著說
︰「既然只需要一點點了，那我直接去跟別攤幫妳借就好了啊！」跟著便轉身跑走
，回來時拿著三大杯的冰塊︰「這是果汁攤給我的。」
老闆娘聽了很不好意思，因為兩家都是作飲料生意，基本上算是競爭的對手。
「沒關係啦，反正是我借的又不是妳，我跟他說是我要用的。」儀安顯得很無所謂。
還有一次隔壁藥燉排骨夫妻，帶了女兒來，正在上國小中年級的小妹妹因為音
樂課要用直笛，所以她爸媽事前跟儀安商借，儀安拿出從家裡帶來的笛子給小妹妹
，還自作主張整晚教她怎麼吹奏。
只見她一邊嘮叨︰「不對不對，妳好笨喔！」「來，姊姊告訴你，要按這邊跟
這邊喔！」一邊雞婆的指導著，但是小妹妹表現好時她也會稱讚︰「嗯！對對對！
這樣子就對了！好棒！」爽朗的笑容沒有一絲世故氣息，讓我錯覺是兩個國小學生
在一起玩。
終於小妹妹學會了用破破的音調吹「一根紫竹直苗苗」後，開心的去跟爸媽現
寶，惹得爸媽哈哈大笑，只差沒把排骨給倒在客人頭上。可以感覺出她們很感激儀
安，而且言談招呼之中對待她像是另外一個女兒一般。
我這才發覺，儀安雖然有時候講話太直接，但其實她心中是很顧慮對方的感受
的，所以實際行為上她對待人非常古道熱腸，一貫率直不做作的風格，加上劍及履
及的行動力，很自然而然就會讓別人建立起對她的信任跟好感，願意跟她真誠相待。
難怪一些生意上往來的對象，都會對她照顧有加，而上次小榆的party上她一
出現，她們社團的人也都紛紛跑過去圍繞著她聊天，反而不是簇擁在壽星小榆的身
邊，這或許是她有別於小榆，而且是男女皆受用的另一種形式的魅力吧！
我暗自猜測，這樣的魅力或許源自於她的生長背景，出生在純樸人情味濃厚的
東部海岸，面對壯闊瑰麗的峻山秀海，讓她養成大而化之的廣闊心胸，只是不知道
她怎麼講起話來倒是挺得理不饒人的？還是她只有對我這樣？
我不禁心疼自己，覺得自己很悲哀，身為從小生長在都市的小孩，亦或者說所
有居住在都市的人們，就像是被飼養在鴿籠當中的鴿子，總是壅塞在小小的空間裡
，彼此你爭我奪僧多粥少的資源。寸土寸金的觀念下，就連家門前一小格的停車用
地都可以爭得你死我活，如何能夠養成寬廣的胸襟，如何學會分享跟慷慨？
當週遭的人都只顧自身的利益時，久之自己也會變得自私起來，對身邊的朋友
不夠大方，對方自然也不會對你太好，於是惡性循環之下，自私自利的念頭在每個
人心中無限膨脹，有的人心眼狹小到連一根頭髮都插不進去。相較之下，善良美好
的德性受到冷漠跟不信任的壓縮，就像是小小的葉子，岌岌可危地垂吊在光禿禿的
枯樹上。
來到新的工作環境後，我最無法適應的也是組織中，各據功勞彼此顧忌的人際
齟齬，即使是很熟悉的同事，也不能完全真誠而毫無保留的交心，就怕一個閃失會
成為不利於己的負面消息，形成在上司眼中的污點……
然而我在儀安的仙人掌攤找到了一個可以喘口氣的空間，我喜歡看她跟我解釋
介紹仙人掌品種時神采飛揚的模樣，讓我認識了不少有趣的仙人掌，有時想想，這
還真是身處沙漠般的工業區中最佳的點綴？
總歸無聊苦悶的日子像是打開了一扇窗戶，因此注入了不少鮮活的空氣，工作
起來比較有精神，實驗也逐漸變得順利許多，得到了我當初預想的成果。
於是我按照原本的計劃，運用相似逼真但是不正確的數據資料，精心擬造了一
份幾可亂真的報告交給了虎視眈眈，不時「關心」實驗進度的老狐狸，心中總算是
放下一塊大石。這已經是我來到公司的第四個月了，時間接近一年一度的聖誕節，
我總算比較適應這邊的生活，而開始對未來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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