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
拿到泳証已經十天了,我每天都會去晨泳。晚上不到十點睡覺,早
上五點準時起床,然後拉筋,拿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當作熱身,五
點三十分以前到泳池,這樣可以游上兩個鐘頭。我對水越來越敏
感,我指的是對水的掌控,以及在水中的姿態。自從開始游泳後就
沒看過窗台上冒出的水滴,大概是天氣變的比較溫暖的關係。經過
和旁人討論,水滴應該是天冷導致濕氣凝結所致,而不是因為冷氣
機隔板的間隙所致。最明顯著證據,就是在窗台的另一側也有許多
的水滴,只是被百葉窗遮住了看不到。
隨著她的影像在我記憶中越來越模糊,我原以為會對她死心,但事
實上對她的慾望卻越來越強烈。明天有遊行,氣象預報說是個晴朗
會令人出汗的好天氣。許久的晚上沒有今天這般清爽,大方的走在
路上,不用閃躲積水,不用撐著雨傘,不用擔心褲擺和衣袖會被雨
水打濕。好久沒在學校閒逛了,我想去校園走走。
女生宿舍藏在一片綠地後頭,巨大的樹木枝葉成林,將宿舍的出入
口完全摟抱。宿舍的地下室有間便利商店,發出明亮的白色光茫,
行經門前,自動門開啟,店員反射性的喊出歡迎光臨的口號。再往
前走,夕照的光芒穿出前方店家的玻璃窗,裡頭的人影行進緩慢而
靜肅,時間在裡頭彷彿融化似的。
店內規模比我想像的大上許多,櫃裡依類別陳列著不同的書籍,左
側的展示架上擺放著賀卡,收銀台裡的小姐正用電話和廠商溝通,
前方的服務台空無一人,另一位店員正站在梯子上整理著書籍。大
家好像浸泡在水中似的緩慢移動,這種步調很舒服,讓人待在裡頭
就不想出去。
《搜神記》,似乎是本談論鬼怪的書,隨手翻開:
「舊說太古之時,有大人遠征,家無餘人,唯有一女。牡馬一匹,
女親養之。窮居幽處,思念其父。乃戲馬曰:『爾能為我迎得父還,
我將嫁汝。』馬既承此言,乃絕韁而去,徑至父所。父見馬驚喜,
因取而乘之。馬望所自來,悲鳴不已。父曰:『此馬無事如此,我
家得無有故乎?』亟乘以歸。為畜生有非常之情,故厚加芻養,馬
不肯食。每見女出入,輒喜怒奮擊,如此非一。父怪之,密以問女,
女具以告父:『必為是故。』父曰:『勿言,恐辱家門。且莫出入。』
於是伏弩射殺之,暴皮於庭。父行,女與鄰女於皮所戲,以足蹙之,
曰:『汝是畜生,而欲取人為婦耶?招此屠剝,如何自苦...』
言未及竟,馬皮蹶然而起,卷女以行。鄰女忙怕,不敢救之。走告
其父。父還求索,已出失之。後經數日,得於大樹枝間,女及馬皮,
盡化為蠶,而績於樹上。其繭綸理厚大,異于常蠶。鄰婦取而養之。
其收數倍。因名其樹曰桑。桑者,喪也。由斯百姓競種之,今世所
養是也...」
這是我那天看到的故事。夕照的光線透出淡淡的綠光,很詭異,欲
將書本放回原位,卻好像撞到什麼東西而接連兩次掉在地上。已經
沒有其它顧客了,店員邊打著電話邊看著我身後遙遠之處,手掌緊
握著話筒,好像不想我聽到談話的內容。梯子空了,店員坐在服務
台上盯著電腦螢幕,下巴因專注而往下延伸,幾乎遮敝了她的前
頸。我雙手拿著書,使勁欲塞回原位,但就是沒有辦法。手心都是
汗,立於走道上的書櫃因我的施力而微微的晃動,像是三級地震,
將櫃子上方的廣告牌震出馬啼般的達達聲響。
事情不若我以前所想像,是她自己作出承諾,是她自己愛說風涼
話。馬雖有非分之想,但關鍵還是在於她的態度,她根本不把自己
講過的話當成一回事,可以隨意的承諾、悔約、借刀殺人、說風涼
話而沒有絲毫的不安。
「她必定是個慣於說謊的人。」
一本本立起的書,用側標上的大字瞪我。不管了,我直接把書放在
那些被整齊排列的書本上頭,讓它側標朝內,然後快步離開。
晚上十一點,回到家後有莫名的衝動,不知是方才書店的詭異還是
月圓的的蠱惑,慾望在身體內掙扎。天氣不冷,但我仍慣於躲在棉
被裡,像是在襁褓中,有種深邃歸屬感。我想到了她,愛麗絲,我
覺得她應該也是個說謊的高手。
「保險對她來說只是個掩護的身份,她真正做的可能是難以向人解
釋的,為世人邏輯所不解的。」
「她正在摸索自己在其它方面的可能性,因為好沒有好的表現,所
以暫時不想對旁人說。她可能是位詩人,是畫家,或著是電影導演。」
沒錯,就是這樣。拉保險只是種說詞,常人一聽到對方從事這個行
業,都會迴避繼續的談話,也就不會有人追問她生活的狀況了。她
對我說她在拉保險,只是陳述事實,只是開開玩笑,想看看我的唐
突的反應罷了!
她完美優雅的形象又再次浮出,她的腰身,她的頸部,她結實的手
臂和修長的腳;胸前變得更豐滿了,眼神多了媚氣,她正嬌聲的在
我耳際喃喃,柔軟的身體和我捲曲,我將她緊抱,緊抱著不放,直
到週遭的一切均化為空...仍緊抱著,像是張網。
充血尚未完全消去,被褥中還帶著先前激動的熱氣,心神恍惚,我
微醺般的仰看天花板。
「打電話給她吧!」這是腦中唯一清楚的思緒。
以往總是響了兩聲就匆忙掛去,擔心接下來談話的不確定性。但今
天不同,我開始對她有種明確的認知,我知道我的需求,我要傾訴,
關於我的想法,我的近況,我對她的思念和愛慕之意,我要像是孩
子對母親撒嬌般的懺悔,我要把真相告訴妳。
手在顫抖,緊張、興奮,可能還有點先前快慰過後的關係,我甚至
按錯了號碼,打到一個暫停使用的門號。我按重播鍵再打一次,又
是暫停使用的語音,這才發現自己的蠢。我照著通訊錄上的號碼一
個鍵一個鍵的按著,看著顯示的數字,再和通訊錄核對。沒錯,就
是這支沒錯。我把自己想像成是個醉漢,語無倫次的和她訴說一
切,我才不管她會不會拒決我,反正我決定了,我就是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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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stigmat/ 艾斯廷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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