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justbreeze:推 05/21 20:27
推 moonpisces:喜歡 :) 06/04 16:14
那年，妳高中大考剛結束，妳爸媽一致同意讓妳在念大學前，
去體驗看看外頭的打工世界，畢竟人與人之間的相處，
是沒辦法在家中經營已久的餐廳習得的。
那陣子妳才講了好多老實話。
說妳其實一直有個交往中的男友，因為兩人的生活圈及校別不同，
所以戀情始終只發展於開始的補習班。
妳沒有說分手了或仍在繼續，但我們都很明白他在妳心中只能是什麼樣的角色。
妳會提及他，是因為在打工的地方注意到一個男孩。
可是，暑假過後，妳要北上念書，他要南下攻讀。
妳只將這份，或許會變成可能的不可能，放在部落格上。
妳描述了整段入學口試過程。
那字字句句的官方說法，像是企業鬧事了，上了新聞才看得見。
想不到僅是高中考大學的入學口試，在這個年代，
卻搞得像國外知名大學申請研究經費一樣；重重關卡外，
還得帶著大量的專業技能及數據。
上了台北，妳提到的又是另一個男孩。
那個也常與我用文字對談的，妳的青梅竹馬。
他到了東部，跟部落格上的某個網友見了面，接了吻。
開學不過一個月，他們相處不過一個月。
那女孩我們也都認識，文字給人的感覺……俏皮風趣，靜不下來的玩伴樣。
引荐雙方認識的幕後推手，是妳。
但我想妳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在妳的年紀，總是口是心非，總是急著將喜歡的人塞給看似契合的夥伴。
然後。
心碎的妳也不在乎他倆兒看著妳的眼淚。
自從他們相見後，似乎認為各自的部落格，再沒有更新的必要。
然後妳加入社團，正式踏入大學生活。
算了算，三年發了十篇文章，剛剛好部落格的一個頁面。
大學生活或許真的很忙碌，妳簡短地通知，
某某活動的寫真妳已放在ＭＳＮ的分享空間，
下面的文章回應說，妳拍了一百多張照片。
卻沒空，用文字來述說妳的生活。
妳曾說，妳最愛用文字講述一天的忙碌，這代表妳活得精彩過。
然後大三了，妳打算考研究所，在部落格上發文問著，誰能不能給點意見。
我想抓著機會，再細問妳這幾年的生活，卻只看見我的回應，
孤伶伶地躺在那裡，被熱絡的回覆前後包夾著，更突顯我們情感上的單薄。
在Ｇｏｏｇｌｅ搜尋妳的本名，發現上了大學，妳玩起了ＢＢＳ。
過去曾經跟妳提及過，但高中時期的妳，嫌棄全是用鍵盤操作的介面，
私心認為太不隨著時代更新科技，不肯與我一起參與這廣大的花花世界。
說這是個過氣平台的妳，卻活躍在校內的站台，
班板、系板板主沒什麼了不起，甚至當起了站務人員，
盡心管理著站台，發起了許多活動，更讓許多校內新生，
從之得到大學新鮮人的相關訊息。
我沒有藉著校內的ＢＢＳ去接近妳。
我想關心妳，不是一定要與妳一篇文章回來應去。
也可能我們一直都是藉著文章來溝通，不像ＦＢ可以隨口說聲嗨、
ＭＳＮ可以輕鬆說掰。沒有實際的對談，彷彿只是在跟ＭＳＮ機器人聊天。
那個時間點，或許已經過去了。
妳在剛上大學的第一年，就建立了個板，
還傻傻問著精華區是什麼、爬文是什麼、月經文是什麼？
一個路過的男孩，耐心回答妳所有的問題。
於是你們丟了一陣子的水球，也玩起整排一行文的遊戲。
看著妳用代號抱怨某位教授、考研究所的辛苦、戀情的忽冷忽熱，
甚至連妳遠在東部的青梅竹馬與其女友，偶爾都會來發表幾篇文章以表關心。
妳上了大學，關了部落格。
妳出了社會，卻還留在ＢＢＳ。
或許是地點人事物的不同，讓妳依戀的性質不同。
也有可能是當初青梅竹馬的事情，讓妳覺得，部落格那兒，
沒有非得再去的必要；而現在，妳這一生最好的朋友們，
全都還待在那兒，所以妳離不開。
不平衡之下，我也只能說幸好。
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能讓我看著妳。
妳從抱怨當助教的心酸，到寫Ｐａｐｅｒ的困難，
變成綁起必勝布條的論文戰，後來是拿到碩士大肆慶助一番。
放在螢幕旁的桌上鏡，我見到裡頭的自己微微笑著。
真的覺得好神奇，忍不住發起老人家的牢騷。
從妳未滿十八歲，隔著螢幕陪妳走至成年，
不知該感嘆歲月飛逝，或者自己老去地真快。
妳面試碰壁了好幾回，直嚷著讓妳想起，甄試大學的那段口說面談。
我也是。好幾個妳的面談紀錄，都讓我想起當年的官方說法。
一個月過後，妳應徵上了妳想要的職務，正式成為社會人士。
妳開始討論薪水、討論工作內容，論起責任制的無奈規定，
不解今天沒領薪水做完所有的事，那為何不明天領著俸祿補足空白？
妳說起家裡的一些變化。
妳替家裡添置了高級家電、替換了部份傢俱。
看著大學即將畢業，卻對未來毫無頭緒的弟弟，妳說妳明白爸媽養育的辛苦。
偶爾還是會在放假時，幫忙家裡的餐廳。
從妳國中時期，就來光顧的熟客，看著妳十五、六歲恬靜的笑容，
變成二十五、六歲的幹練世故，即使是熟如家人的賓客，都有說不出的惆悵感。
妳憤憤不平，不解那位熟客不過就是從小看著妳到大，
根本不能理解妳自上了大學之後，在宿舍發生被室友群起排擠的事、
在研究所Ｍｅｅｔｉｎｇ時，永遠獨妳未遭受老闆質詢，
妳撐過了與老闆上床換取學位的流言蜚語，出了社會又被草莓族的稱號壓著，
綁手綁腳做不了事。
妳沒有，妳也不願如此，是被局勢所逼的冠冕堂皇。
妳當然清楚自己的笑容變了，妳很清楚自己的心變了。
只是怨懣，別人懂些什麼。
因為妳認為，不得不跟著潮流逐浪隨波。
否則只會被吃掉、啃光。
然後丟棄。
妳說至少這一塊，妳無法堅持自己的原則。
只會讓能夠站立的地方，越來越窄、越來越窄。
妳不排斥自己被潛移默化，甚至撂出那句：
「人生就像被強姦，與其痛苦掙扎，不如躺著享受。」
這是從女孩變成女人的階段，妳每個生活上的朋友，
也一同從孩子轉為大人，板上多數安慰妳的言辭。
只有我，在電腦前面的我，走的路當然比妳過的橋多，
知道妳的言論，是每個社會人士的身不由己。
可是妳卻，連點掙扎都沒有。
有過經驗的我，才知道這是最糟的。
從一開始妳就沒有設限，自然沒有所謂的越界。
妳一跑，會歪得多遠？
三年、五年，十年過去了。
偶爾我會想起妳，再打開那個，我曾經天天登入的站台。
每每總是看見妳的變化，一天一天，我明白那個長期出入妳家餐廳的熟客，他的惆悵。
最後一次登入，於是我來到這裡。
過去妳為了掩蓋男孩氣而留的長髮，現在綁起來挽成髻，
妳選擇自信的低胸婚紗，長長的裙擺滿足妳牡羊座的浪漫性格。
那笑容好甜，瞬間讓我忘卻過去幾年我的介意。
妳的臉放大了，也成熟了許多。
那年，妳第一次離開家裡出外打工，細細地紀錄每一天在大賣場發生的事情，
我忍不住，推著推車來到妳負責的攤位前，刻意攀談，問些跟產品有關的問題。
妳瞇著眼笑，手指點著，帶著我的視線介紹產品，講得活靈活現，
不油腔滑調也不強迫推銷，即使我什麼也沒買就離去，妳仍是誠懇地說歡迎參考看看。
那時候妳的臉，小小的，像是一個成年男子的手掌即可罩住，
長長的頭髮妳簡單紮個馬尾，也沒做什麼造型。
那時候的妳還不懂打扮、也還不愛打扮。
現在妳臉上著著濃厚的新娘妝，被幸福層層堆疊著。
在妳身邊的夥伴，似乎是大學時代那位男友，一路陪著妳度過風風雨雨，
然後牽起妳的手，一同步入禮堂，靦腆的笑容讓我覺得，他像是剛出社會的新鮮人。
……也的確是另外一種層面的新鮮人了，你們二位。
我想這就夠了。
一直以來，我的角色並非是默默的關心者，
從妳離開了部落格，我只能成為一個默默的觀看者。
看著看著，看著妳一路走來，最後步入禮堂。
儘管已經是這個年紀了，我還是有說不出的感動。
身旁的觀禮者紛紛遞上面紙，或許在好奇我究竟是何方神聖，也喜極而泣地太過感性。
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的談話，但我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沒有道上姓名，沒有喊出妳在部落格時的暱稱。
也沒有告訴妳，我來見妳。
只是輕輕地拿起喜糖，輕輕地看著你們倆，微微一笑。
走出會場，走出妳的生命。
這是最後一次，我來見妳。
※
最後，我們一起整理婚禮會場，預備邁開兩個人的步伐，然後開始。
他抽走我手中的禮金簿，要我先去吃點東西墊胃，其他的事務他來，
忙不過的，他會找九跟橙一塊兒收拾。
九跟橙合力抽走他手中的禮金簿，兩人邊鬥嘴邊翻閱。
一個碎念著若是不嫁給他，未來就會像那老太太一樣；
一個冷言就是嫁了才會像那老太太一樣……對著今日賓客留下的足跡，
吵雜中的對話，彷彿是在找尋方才那位，戴著藍色寬圓帽、
顫抖的手拄著拐杖，獨自前來參加喜宴的老嫗。
他們說，當婚禮影片放到中段，隨著投影片一張一張跳動，
那不知名的老太太，新人當得比我們還稱職。
似是憶起映像中的那些過去、曾經，哭得不能自己。
當影片時光流動，來到我單身派對的那一晚，主持人對著畫面玩笑介紹，
我左側的橙，是我當初追不到的青梅竹馬，
我右側的九是當初花不到一個月就把走橙的摯交。
她未隨著賓客笑得開懷，反而身子垮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像是遺憾。
我的生命中，曾經有這號人物？
九跟橙也早在喜宴開場時，趁著空檔拉住我爸問明。
但老嫗並不是我倆兒哪一方的遠房親戚，更不是我家餐廳的多年常客。
再說我是目送著她緩慢步行進電梯口的，未曾有哪位朋友、親屬攙扶著她。
既是如此，就定不是被攜來的伴。
只是臨去前，她回頭望我。
發現我仍注視著她，她似乎不意外我的視線停留，且在皺紋橫生的面上，
刻出一道彎線贈我，又擺擺手，像是要我繼續送客，這才踏入電梯鐵籠。
那樣的舉動……若不識我，又何必轉身確認我是真的要幸福了？
九翻閱的手突然停下，隨著她合不上的嘴越張越大，橙的手也抖顫加劇，
待禮金簿遞到我面前，我這才知道，妳來見我。
這是一個未曾奢想過的大禮。
妳的來過，串起我與橙、與九的年輕歲月。
提醒我們，成長的回憶沒有磨滅，只是被吾等關了起來。
過去的歲月，有淚、有累，有笑、有嘯。
如果沒有實體證據，唯一能倚靠的，就是記憶。
妳來見我……贈了我們這一把鑰匙，送了最好的，完婚大禮。
捧著禮金簿，我沒試圖要追上妳。
望著妳離去的電梯，淡淡的喜悅牽著我嘴角彎起。
原來從來沒料中過妳的年紀與性別，私自以為妳是學子、
是上班族、是SOHO族，是各種可能、各種職業。
沒想過妳也可以很平凡、又很特別。
我忍不住撫上那娟秀的字，想著，妳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
何等的喜悅，簽下這四個字，來見我，而這應該是最後一次。
淡藍灰色，謝謝妳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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