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完故事的人，有的時候會問他，「後不後悔？」
他總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時間回到五年前，西元兩千年的秋天。
男孩和他的第一個女朋友，在那時透過網路而認識。
她自稱小櫻，是大男孩兩年六個月的學姊；
BBS上的ID是某種植物科屬名的拉丁文。
男孩那時才剛考上高中，全國的第一志願；
對於未知的一切都充滿了期許和熱血；
特別是社團活動，更讓他充分的展現了旺盛的企圖心。
如果能成為全國第一志願第一大社的社長，那有多風光！
於是男孩在社團裡積極的活動著，爭取每個曝光的機會；
而女孩也因此特別注意到這個奇怪的學弟...
藉由討論社團的學術性問題開始，他們很快的建立起關係。
女孩被男孩的直率天真和自信所吸引，
而男孩則是嚮往女孩那似乎是取之不盡的知識寶藏；
但他們還是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對男孩來說，她終究還是個學姊；不敢多想什麼，
直到他們認識了一個多月後的某一天...
「你等等打個電話給我吧！」
女孩這樣對男孩說，而他照做了。
女孩約男孩隔天出來見個面。
那是男孩第一次見網友，不安的他在約定的地點等著，
擔心各種突發狀況，包括女孩可能會認不出他來；
但他顯然多慮了。
因為穿著黃色制服的她，直接朝他走過來，
毫不猶豫的說：
「你就是那個學弟吧？身高太好認了...」
他無意間瞥到，女孩胸前的藍色年級槓只有兩條；
七字頭的兩條...
羅多倫咖啡廳的二樓，靠窗禁菸區。
兩人初次見面的生疏和尷尬，很快的就被學術問題的交流討論所沖淡；
慢慢地，他們的話題開始轉移，
從自己的喜好興趣，談到對方的夢想、人生觀和生活經驗。
兩個多小時，女孩以學姊的身分靜靜的聽著男孩的計畫和抱負；
她咪著眼，透過男孩幫她點續杯熱咖啡的蒸氣，
欣賞男孩那興高采烈自信滿滿的笑容。
後來，當他們成為男女朋友之後，談起這件事；女孩總依偎在男孩的懷裡，
「那時候覺得你好可愛，也好驚訝。怎麼可能，
會有比我親弟弟還要像我的男生？
但你真的存在，就在我面前；那天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當初考上高中的自己，
也是一樣的活躍，一樣的滿懷希望。
那時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我：『就是他了，他就是妳一直在找的人。』
真的感謝上帝，讓我能遇到你；說不定連我的留級，也是祂刻意的安排呢！」
男孩總是苦笑著撫摸女孩的髮絲，
因為女孩雖然是學姊，但她的英文聽力程度，也是讓他搖頭嘆息的束手無策。
那一次的會面結束後，男孩在睡前收到了一封BBS的信件；
那是讓他永遠也忘不了的。
「學弟：
今天非常愉快，謝謝你。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實在無法相信，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但我相信了，長久以來的搜尋，在今天也似乎給了我一個答案。
以前在網路上，那種感覺總是隱隱約約的；但在見面時，我的心弦劇烈顫動著。
但我還是提不起勇氣當面詢問，只好用間接的用寫信的方式，
我想問你，我們，談戀愛好嗎？
小櫻」
那一夜，男孩當然沒有睡好；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後才終於決定回信給她；
「學姊：
抱歉沒能立即回信。因為我得好好的考慮，關係到兩個人幸福的回答。
老實說，我很意外；不知道是哪一點，能受到學姊如此的青睞。
我的文筆很不好，越寫越多，但想表達的似乎就越模糊。
我的回答是，我會努力，成為一個能讓妳依靠信賴的人。
憶尋」
於是他們成了男女朋友。
她給男孩起了個綽號「小毛球」，而她的好友則叫他「大蔥」。
毛球和小櫻的愛情，應該是幸福的。
他們一起去玩的地方雖然不多，但小櫻最喜歡毛球在假日午後，
騎著她家的腳踏車在她沿著河濱兜風；
一邊聽毛球唱歌，一邊靠在他的背後，閉眼享受微風的吹拂。
日子是平淡而幸福的，他們也希望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可惜變了，日子變了，河堤變了，就連人也變了...
小櫻畢竟是學姊，還是提早接受了聯考的壓力，
為了毛球好也為了自己，小櫻希望毛球能陪她一起唸書，
而毛球也答應了。
然後暑假結束，小櫻升上高三，她開始發現了毛球的改變；
她很著急，但是卻忘了，問題的本質...
毛球變的不再溫柔，不再愛笑，也不再為了她的一句話像笨蛋一樣跑去學新歌。
學校的社團，就如當年小櫻親身經歷的那樣，
為了爭奪幹部而互相勾心鬥角，這讓毛球心灰意冷的退出了。
課業方面，第一志願的學生，彼此的競爭壓力過大，
也令毛球感到力不從心。
最主要的，是他們的交往被毛球的父母知道了。
傳統而嚴格的父親，狠狠的訓了毛球一頓，
還逼他交出小櫻的電話；毛球不想讓小櫻知道，
只是一個人默默的承受下來。
種種的因素讓毛球開始逃避。
逃避學業，逃避社團，甚至逃避小櫻。
小櫻的眼淚越來越無法控制，每次的見面不是終結於兩人的口角，
就是毛球找藉口推託爽約。同時，毛球的行為也越來越粗暴；
似乎有著把情緒朝向男女肉體關係發洩的傾向。
小櫻還記得毛球第一次吻她的時候，是那麼的紳士；
還要她點頭才敢靠過來；而最近的改變讓她感到不安，
於是她堅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兩人的衝突日漸加深，分手，似乎已經是個不可避免的結局。
是毛球變心了嗎？不，他或許變了，但是他仍然深愛著小櫻；
只是環境讓他對小櫻的愛全部變成了壓力，變成了束縛；
而他是需要自由的，就像風一樣。
小櫻知道了，於是她放毛球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他們一共交往一年三個月。
在和小櫻的關係出現裂痕之際，另一個女孩闖進了毛球的生活。
毛球叫她弄影，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將如何大大的改變他的人生。
他們是在補習班認識的，小型的個別輔導式家教班。
毛球本來是不願意補習的，但是在家人的堅持之下，他也只好來上課。
弄影一開始是不喜歡毛球的，因為他身上有太多傲氣跟霸道；
幾乎是目中無人的態度，讓並非明星學校出身的弄影認為毛球是故意瞧不起她的。
她曾經賭氣的拿了一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摺疊好後丟給毛球，
「你不是很厲害？算算這東西的容積吧！」
毛球只是緩緩的把它拆開，掛在門把上，
「如果主人很聰明，懂得將它重複利用的話，它的容積等於無限大。
如果主人很笨，不知道它可以裝東西的話，那容積等於零。
現在把它當垃圾袋只用一次的話，容積等於一點五公升。」
就是那不慍不火的態度，讓弄影為之氣結；特別是毛球又捕上一句，
「介在零跟無限大之間，至於比較靠近哪一個...取決於前後主人智力的比值。」
要不是弄影看到毛球躲在樓梯間偷偷掉眼淚，他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在一起。
「怎麼了？」
「沒、沒什麼。」
「你騙我。」
「...」
一向伶牙俐齒的毛球卻無法回答。不願意直視弄影目光的他撇過頭去，
「告訴我，是不是因為小櫻學姊...」
「關妳屁事！」
以前弄影從毛球的口中，就或多或少的知道了小櫻的事情；
那時候的她認為毛球應該是幸福的。
毛球不願意對別人示弱，但弄影已經從他的口氣和表情中猜到一切；
被敵人抓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對他來說簡直比死還要難過。
「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
「妳知道了又能怎樣？也不可能叫妳當我女朋友，對吧？」
丟下了這句話，毛球走出了樓梯間，結束這個話題。
隔天，再也受不了折磨的小櫻向毛球提出分手。
他以為那是見到小櫻的最後一面。
再次碰到弄影時，她也顯得和毛球一樣心事重重，
「我問你。」
「嗯？」
「你上次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說不能叫我當你女朋友那句話啦！是什麼意思？」
「就那個意思。」
「你是覺得我很怪，所以不能交男朋友嚕？」
「如果妳要那樣想的話...」
「你...」
「妳問我這個幹麻？」
「沒...」
「該不會是要當我女朋友吧？」
「我...」
弄影從毛球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暗示，她不知道毛球的話是認真的還是隨便說說的。
她發現，自己的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不小心的淪陷了。
「讓...讓我想想...」
她屈服了。
和小櫻分手後，毛球每天放學都會去網咖發洩情緒，常常打到連補習都翹掉。
對他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不在乎了；
要墮落的話，就，自我沉淪個徹底吧！
手機響了，
「喂？」
「喂，我是弄影。」
「幹麻？」
「想問你等一下有沒有空。」
「妳該不會是打來提醒我去上課的吧？」
「你也知道老師常為了你的遲到缺席抓狂啊？」
「那老頭管不到...哎喲！好痛...」
「怎麼了？」
「我被...橄欖球...砸到頭...好痛喔...」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有那麼誇張嗎？笑到嗆到？」
「哈哈哈...腦袋有沒有開花啊...」
「沒那麼容易啦...我的頭很硬。對了，找我到底幹麻啊？」
「你是不是認真的？」
「什麼是不是認真的？」
「你裝傻，算了，再見。」
「等一下，好啦！我剛剛開玩笑的。幹麻問我這個？」
「我要肯定的答覆。」
「為什麼？」
「因為不公平！我不要因為你的一句玩笑話害我一個禮拜吃不好也睡不好，
而你卻在旁邊看笑話！」
「我...我沒啊...妳這個禮拜都在想那句話？」
「對！所以我要問你是不是認真的？」
毛球一邊閃躲著隨時會從天上掉下來的各種球類，一邊想著該怎麼回答。
他一開始的確是無心的，但是事情鬧到現在他似乎得負起責任。
「我當然是認真的。我問妳，當我女朋友好嗎？」
於是，弄影就這樣成了男孩的女朋友；
他放棄了「毛球」的綽號，改用他的筆名「憶尋」。
原本以為能平靜開始的兩人，卻沒料到正有一場大風暴在等著他們。
從跟弄影在一起之後，憶尋養成了只要要跟弄影一起補習，
他就會到她學校接她一起去上課的習慣；就在他們剛交往沒多久的某天，
在學校門口等人的憶尋，手機忽然響了。
「喂？」
「喂，毛球。」
「妳是誰？」
「我是誰？這麼快就忘記了我的聲音嗎？」
其實憶尋的回答只是反射性的動作。
「小櫻...找我幹麻？」
「一個小時後，到中崙圖書館前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用電話講還不都一樣？」
「對你來說是一樣的，可是對你的新女朋友來講...」
「妳...」
「記得帶她來，待會見。」
掛上了手機，憶尋感到自己的手在發抖；小櫻在威脅他...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憶尋，讓你久等嚕！」
「嗯...還好...」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小櫻打電話來...說要見妳...」
兩個女孩的會面結果，很糟；雖然徹底的離開了小櫻，
但是也付出了對弄影造成極大傷害的代價。
「沒有關係的，那是我自己堅持要去的。因為我是你的女朋友，
你的一切我都有義務要承擔，不管是好是壞...我並不後悔。」
雖然弄影總是這麼說，但憶尋卻只是更加的自責。
如果那天不答應的話，或許...或許能怎樣呢？又能怎樣呢？
他們見到了小櫻。一開始，憶尋把弄影檔在身後，
他知道小櫻歇斯底里的脾氣，他害怕小櫻會不顧一切的做出可怕的事情來；
他從小櫻的眼神還有自己的直覺中，感受到，有什麼事情將會發生。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小櫻。
但是弄影卻走上前去，給流淚不止的小櫻一個擁抱。
那是憶尋做不到的。
「對不起...搶走了妳最心愛的東西...真的很對不起...」
「愛上了這個男人，妳不後悔嗎？」
「不...」
「為什麼？他用了什麼花言巧語欺騙妳？妳知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麼？
妳知不知道他的心腸有多麼邪惡？妳知不知道他會了什麼接近妳？」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他都跟我說了，一切都說了...」
「他是個壞人！」
「不，毛球不壞，壞的是老天爺；妳別怪他，要怪的話，怪我好了...」
「為什麼！為什麼毛球會遇見妳！為什麼妳要搶走我最愛的男人！
為什麼妳又要對我那麼仁慈！讓我不能恨妳，不能詛咒妳！為什麼！」
憶尋只能木然的看著臉色蒼白的弄影陪著無法控制自己的小櫻掉眼淚...
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但是自己卻沒有能力來收拾這殘局...
他覺得自己好無能...好沒用...
小櫻情緒平復後，離兩人的上課時間已經近了，弄影還是抱著試圖安慰小櫻，
「小櫻姊，我們要去上課了...」
「嗯...好好照顧自己...也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
「不用替我擔心，女人是很堅強的...」
小櫻的目光移到了憶尋身上，他並沒有迴避；
他只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結束，但他現在看不出任何跡象。
「過來，讓我好好的看看你最後一面...」
憶尋猶豫著，但在弄影的眼神下，他照做了。
同時也注意到，小櫻的右手一直插在外套的口袋裡。
他聽到一些細微的金屬撞擊聲，突然意會到那是什麼東西；
就在他走過來的時候，小櫻的眼神變了...
她的右手握著一把萬用瑞士刀，刀尖離憶尋的喉頭不滿一公分，
但手腕卻被他緊緊的抓著；憶尋的臉色並不驚慌，只是漠然，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每回提到這件事，弄影就會無法控制的一直哭，
「你知道嗎？你快嚇死我了，你怎麼可以讓她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情來？
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我好害怕...」
憶尋只能抱著弄影，柔聲安慰她。
「女孩子用這種東西當鑰匙圈不太好。」
憶尋把刀收好，丟還給小櫻；同時拉著完全呆立在當場的弄影，去上課。
他沒有再回頭，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那麼殘忍，那麼冷酷...
弄影是脆弱又堅強的，在小櫻的陰影下，她選擇完全相信憶尋。
很快的兩人就克服了這些困難，開始像其他情侶一樣有說有笑的。
弄影甚至鼓起勇氣，向她的父母坦白正在交往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她父母竟然還很歡迎憶尋到他們家裡來玩。
如果可以這樣順順利利的，那不知道有多好；
可惜，命運總是喜歡作弄人。
問題就發生在有一次，憶尋到弄影家裡做客；
弄影的父母因為有事情外出，交代他們要在家裡好好唸書。
弄影邀他來參觀自己的房間，但他拒絕了；
他害怕自己會把持不住，但在弄影的撒嬌跟催促之下，他上樓了。
看著她數著自己床邊的娃娃，放在書桌前珍愛的小說，
藏在衣櫃深處的漫畫....
他感覺到自己的理智在急速崩潰，少女房間裡特有的香味在刺激他的神經，
讓他口乾舌噪，不能思考；在她轉過身去收拾桌上的CD時，
他吻了她，發狂似的扯掉她的衣服...
然後，一切就發生了...
本來這件事情是他們永遠的秘密，但有寫日記習慣的弄影，
卻也把這記在原本以為不會被偷看的日記本上...
他們被迫分手。但是弄影還是私底下和憶尋往來，
那段時間就好像跟當初的小櫻立場互換一樣，憶尋確實的感受到，
自己加在弄影上的壓力。但他無法放手，也無法改變...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弄影越來越痛苦...
和她一起計畫的將來已經毫無意義跟甜蜜可言，有的只是不斷的抱怨與指責，
於是走了一年十個月之後，弄影打了個電話給憶尋。
在不給憶尋任何選擇餘地的弄影，就這樣離開了他的生活。
帶著滿滿的傷痛，走了。
點頭是因為後悔自己曾經傷害她們那麼深，
搖頭是因為責備自己不可自拔的愛上她們。
那都已經是，曾經。
憶尋 2005.5.16
--
□■ 原作者：chchwy □
□ ██▉ ◢█▉◢█▉█◢◤██◣██▉█ ▉ □■
■ █▇▉ █▇▉▉ █◤ █▇▉█ ▉◥▇◤ ■
□ █ ▁▁ █ ▉◥█▉█◥◣█▇▉█▇▉◢◤ □
■□ → 用心寫的小說 不是給自己欣賞而已 ■
■ 期盼有相同嗜好的朋友 能夠在這裡 共享一片小小的天空 □■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BBS telnet://bbs.wretch.cc 開個人板 超快 不用連署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NK210-203-67-173.adsl.static.apol.com.tw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