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 --Story by aska
紅色郵筒
『我知道妳也許是因為寂寞而已，
但是我……………。』
這裡是一家相當特別的咖啡廳，至於它特別的地方，就像地下道的廣告看板般
的讓人容易明白，整間咖啡廳都嘶力吶喊著昂貴兩個字，而所謂的昂貴，是完
全依照字面上的意思。
從進門的lobby 到座位，整間店裡所散發的顏色和氣氛，甚至是服務生微笑的
涵義，都十分淺顯地說明昂貴兩個字，因此光憑著感覺，你就能判斷出menu上
的價位。
雖然店的名字叫moon，但是我真的想把它改成expensive。
總之呢，是一家不太能夠常來的店。（特別是我）
今晚之所以會來，主要是承蒙上司的徵召，在下班之前，她以嚴肅的口吻告訴
我，希望和我談點事情。在她的問句裡，態度有些強硬，偏偏我也找不到拒絕
的理由，因此，我帶著有些複雜的心情，就這麼的來了，當然，希望她會付賬
才好。
我的上司，她叫小夜，是一位年近三十的新女性貴族主管。在二十七歲攻完美
國企管碩士回國之後，在一家有點年代的外商銀行工作，兩年多便昇到經理的
位置，堪稱空前絕後。
她是一個標準的工作狂，對職員的態度，也相當〝直接〞的毫不保留，不僅對
下絕不客氣，對上也永不妥協，大家對她的評語大多是，老處女或是盯著外匯
的賺錢機器之類的稱號。
嚴格說起來，我連是她的部屬也稱不上。我工作的實際內容只有copy和type，
偶爾還包括倒垃圾。今夏是我大二的暑假，因為不想待在家裡惹人嫌，於是到
銀行找了工讀的工作，而小夜就是當時面試我的主管，起初我對她的印象除了
嚴肅之外，還感受到一面堅毅的牆，從她說話的口氣當中，不難發現她是擁有
完全自信的人。
不過開始上班之後，因為極少交談，所以也無從得知關於她的私事，我只知道
大部分關於她的傳聞都是負面的。
該怎麼說，我對工作認真的人相當欣賞，再加上她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我
對她是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雖然我有點怕她。
小夜其實長得漂亮，輪廓上的線條很有味道，身材也高挑修長，為什麼到現在
還沒有結婚，我很好奇，有次我問了一位男性同事，為什麼小夜好像沒人追，
他的回答是：沒有人希望回到家中，還會有人質問你，今天做的是什麼濫報表
。
我想也是。
當我們都坐在紅色的沙發椅上，小夜熟練的叫了服務生的名字，吩咐他拿menu
來，小夜本身則沒看就點了一份套餐，我因為不餓再加上有些緊張，只叫了一
杯拿鐵。
還是說明一下好了，那麼多咖啡的英文名字，我只看得懂拿鐵，雖然說是裡面
最便宜的了，後面還是寫著兩百八，如果數字前面沒有加上NT的話，我還以為
那是日幣。
然後，一直到小夜用完套餐以前，我們之間一句話也沒說，我也不斷地思索她
為什麼要特別找我『約談』。我最近的工作表現也還算正常，況且應該沒人會
在乎工讀生的工作內容。
終於，當她吃完簡餐，舔了一口咖啡之後，對我開了口。
『你覺得這家店怎麼樣？』她問。
「很棒，但跟我的身分實在太不相襯。」
『人就是要處在高的地方，才容易做出高明的事。』
這到底是砥礪還是訓話我無法分辨。
她對我笑了一下，然後輕微地攪動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廳裡的燈光不夠亮，我竟然覺得她的笑容很迷人，每天早上
當我拍打（修理）影印機的時候，她高跟鞋的聲音一響起，全辦公室的職員都
像遇到貓的老鼠，緊張的埋頭苦幹，她那時候的笑容就像在說著：很好，很好
。
然而，我覺得眼前的小夜有點不太一樣。
『今天中午的事，你應該看到了吧？老實說，你覺得怎樣？』
她這麼一問，我終於知道她想談的是什麼。
首先我必須收回小夜沒人追那段話，在今天午修時間，有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士
，繫著難以分辨花樣的領帶，抱著一束鮮紅的玫瑰花，神采飛揚的走進小夜的
辦公室裡。
不知道兩人在裡面談了些什麼，小夜沒有理會他，於是這位男仕走出來，以相
當誇張的動作，突然在大家面前說：『小夜，嫁給我吧！』
還留在公司裡的職員，全部被嚇的傻眼，大家的眼睛都直盯著這位實在不要命
的浪漫英雄，果然，小夜氣急敗壞走出辦公室，玫瑰花漂亮的迴旋飛翔，然後
小夜大叫：『你給我滾出去！』
現場的空氣凝結，那位男士彎腰撿起散落的玫瑰花，表情悲哀的低著頭走了，
留下狼狽的背影，激發了我們的同情心。
「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覺得對方真慘。」我說。
小夜動作優雅地推了一下桌上的方糖盤，好像我會這麼回答她並不意外。
『那你覺得他是可以依靠的人嗎？』
「依靠？！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跟他打過照面，而且他
只不過出現短短的五分鐘就被妳趕跑了，妳認為我能了解他嗎？」
『好吧，那你覺得我今天做得對嗎？』
老天，能不能聊點別的！
「嗯，應該算對吧？我覺得他不是不夠了解妳，就是故意這麼做來傷害妳，因
為妳要的浪漫不是這類型，況且這樣的求婚對妳而言，成功的機率不大，原
諒我這麼說，找死的成分居多，總之，他好像不太適合妳。」
她又露出了笑容，燈光將她的瀏海染成金黃色，衣領上的白脖子讓我有些心動
，不知怎麼搞的，總覺得小夜今天非常像女孩子，拿鐵裡應該沒有酒精才對。
『你大概是全公司唯一這麼想的吧。』
「那是妳形象的問題。」我笑著說。
『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妳，因為關係到我這兩個月的薪支。」
『我像那種人嗎？』
「嘿，小夜，這種事情很難說。」
『你幹麻學他們叫我小夜，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叫另一個名字？』
「妳那個Ｃ開頭的法文名字我不會唸，抱歉。還有，換我想問妳一個問題，為
什麼特別找我談這種私事？今天看到的人很多啊？」
『你還記得你在履歷表上寫的東西吧？專長：寫愛情故事。那我不找你找誰呢
？』
「拜託，那是給你們這個過份認真的銀行開個小玩笑。」
『我說了，換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她又沾了一口咖啡，抬頭時順勢的將頭髮往後疏。要命，她今天一直散發著費
洛蒙。
「妳應該，我說“應該”唷，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太過於講究的人，妳可能看
浦契尼，聽德布西和李斯特，讀尼采和杜斯妥也夫斯基，假日會上亞歷山大
俱樂部健身，電視只看那斯達克和ＣＮＮ，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只去有英
文名字的餐廳。堅持把生命都浪費在高級且昂貴的事物上。」
她有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兩個眼睛直盯著我瞧，嘴唇看起來真的是嬌豔欲滴
，讓我．．．不不，我現在應該要先擔心我的薪水才是。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錄取你嗎？』
「因為專長？」
她對我翻了白眼，看來不是說笑的時候。
『因為我喜歡你。』
「I beg you pardon。」
我有沒有聽錯？！
『應該不是你想的那種喜歡，我是喜歡你說話的表情，解釋事情的動作，跟毫
不在乎的模樣，面試的時候，只有你不怕我，其他人說話的時候都像化石。
』
「那只是我臉皮厚。」
我開始搞不懂她在想什麼了。
『你怎麼那麼喜歡跟我唱反調啊？』
「我只是說實話。」
『你有什麼不滿啊！好歹今晚也算約會吧？』
「約……會……！小夜，老實說今天的妳很像年輕女孩般的直率，我喜歡，但
是妳千萬要想清楚，我是那種看日劇，聽Rock'n Roll和Hip Pop，讀小叮噹
和灌籃高手，假日上網咖，電視只看綜藝大哥大，我們不會有交集的。」
我懷疑她點的是愛爾蘭咖啡。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聽周杰倫看小丸子。』
她的眼睛美得發亮，我實在不容易抵抗，雖然想問她是不是鬼上身，但很可能
會被呼巴掌。
「妳當真，我們相差八歲多啊！」
我看看四週有沒有攝影機，還是搞笑節目的主持人。
『算了，你們這個世代就是愛排擠別人。』
「不是排擠，不談年紀的問題，我們各方面也相差太多了，跟觀念不同的人相
處很容易不愉快，那我問妳，妳是選擇愛情還是麵包的人？」
『愛情。』
「那是因為妳已經擁有麵包了。」
『那你呢？』
她鼓起臉頰，嘟起了小嘴，一個非常不適合她年齡的動作。
「我......」
我當然也是選擇愛情的人，再加上我對她也有好感，但她今天的對話，讓我覺
得似乎只是因為受到衝擊，才會對我胡言亂語，為了保護自己，我想過幾天再
說。
「好了，時間已晚，今天先到此為止吧！我們回家了，好嗎？」
她也看了手錶，然後點點頭。
『要不要來我家？』
「咦？！」
我有幻聽嗎？
「喂，別開玩笑了，再怎麼說我也是男的，年紀雖小但也賦攻擊性，要命，妳
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
她也許存心玩弄我。
『攻擊性？餵我草莓嗎？』
她那賊眼的笑臉真令人不快。
本來還想回話鬥嘴，她卻帥氣地拿起桌上的帳單，大喇喇的走向櫃檯結帳去了
，我只好走到店門外等候她。
「既然妳說這是約會，那妳不應該像剛剛那樣，自己逕自爽快的去結帳，最起
碼也應該要我先付賬，然後私下再給我錢，妳這麼做是違反約會禮儀的。」
當她走出店門，我對她這麼說，但是她的表情相當不屑。
『想不到你也這麼無聊。』她說。
因為無力反駁，我只好住嘴。（的確無聊）
『我不管你，你要陪我一起回家，待會去便利商店買啤酒，今晚我們喝個痛快
，啤酒你也會喝吧？』
「當然，我以為妳只喝那種１９８Ｘ年的紅酒咧！」
小夜隨即又瞪了我一眼。
就這樣，我跟她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風有點涼，她好像沒什麼感覺，因為時
間的關係街上沒什麼人，城市顯得安靜，小夜走在我的前面，走路姿勢搖搖晃
晃的，兩手些微張開三十度左右，讓我很擔心她手上的Note Book 。
依目前的狀況看來，她好像真的要我跟她回家了，到底這麼做對不對？我的腦
袋轉不過來，再怎麼想都覺得現在對著我示好的她，只是一時寂寞而已。
我們還相差了八歲啊！要不是路上沒人，我可能真的會隨手抓一個人來問這問
題了。
『喂！我正不正點啊？』
小夜突然回過頭問我，右手撐著路燈，露出一個今晚最美的笑容，那個笑容真
的好甜，好甜，我整個人的靈魂彷彿都要被吸了進去，一點都不像百人之上的
主管。
「正點！」我說。
管他的，什麼現實啦，什麼不安的，那種無聊的事情以後再去想就好了，反正
我喜歡這樣的小夜，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能想得完善，那就不叫戀愛了，對吧？
─────我試著如此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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