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 11
「真有你的，這簡直是不勞而獲，可讓人羨慕了。」其實一點也沒有羨慕的語氣
，龍眼用不可置信的口氣說：「實在不簡單，你一入學就到處結仇。」
他說便當組在展演的工作分配中，通常是大家夢寐以求的單位，這工作最輕鬆也
簡單，不過我可不這樣認為，它要是那麼搶手的話，為什麼技安妹要這樣對我油
膩膩地笑？
「笨蛋，誰會希望在便當組看到自己的名字？當然是只能在心裡偷偷羨慕呀。」
他說。
所以我想還是有覺得丟臉的必要的。星期六的下午，原本是愉快的麥當勞時間，
但才開學的第二個月，我們就已經跟週末時光說再見，老鼠發下號令，全體開始
準備工作，於是音樂科就大亂了，有的組別根本還沒把人找齊，有的則是新生搞
不清楚狀況，清潔組提早開工，把定位組剛貼在地上，用來標示位置的膠帶直接
給撕了，讓找不到位置擺放器材的樂器組破口大罵……種種混亂，不只一端。
「那我們現在要幹嘛？」看著整個禮堂內的動亂，我問技安妹。
「等囉。」她笑得很慈祥。
「等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要幹嘛？」
「要幫大家訂便當囉。」像彌勒佛般，她簡直不動如山。
預定的表演場所在文化中心，當然不可能每次排練都去借場地，所以只好暫用學
校裡的表演廳來練習。站在舞台邊，看著一大堆人手忙腳亂倒也挺壯觀的。
所以這果然是最輕鬆的工作，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每天統計出確切人數，提早
打電話到簡餐店，然後等人家把便當送來，再在放飯時間把便當一袋袋放在固定
地點即可；等到大家吃完後，就將空便當盒收好，直接交給清潔組。這一組包括
技安妹在內，不過只有四個人，他們也都不用上台演出，所以閒得要命。看著樂
器組兵荒馬亂，大媽在那裡諄諄教誨，一再耳提面命，我不禁想探聽看看，究竟
這幾個跟我一樣爽的傢伙們都是基於些什麼理由而來到便當組，終不成他們也跟
有類似遭遇，都得罪了老鼠？
「上次跟他去撞球，我贏了他兩千塊。」第一個說，而我點頭，這很合理。
「之前我抽菸被教官抓到，謊報了他的名字。」第二個說，這就有點誇張了。
「我其實沒有得罪他。」第三個則搖頭，說：「我只是追他妹而已。」然後我心
想，這大概是最該死的。
晚上八點多，終於結束了一整天的排練，從表演廳裡魚貫而出的每個人都是同一
個表情，大家都累了，儘管大媽的帶領風格有別於他人，不像傳說中樂器組的組
長都得殺氣騰騰，但她喋喋不休的碎碎唸也讓很多人吃不消。
「其實你可以先回家的，不用多幫這些忙呀。」跟大家一起坐在表演廳外的階梯
上，柚子對我說。
「小事而已嘛，又沒什麼，只是現在我好餓。」我搖頭。音樂科的男生不多，表
演換場時要移動鋼琴或定音鼓這些沉重的樂器時又得迅速，光靠女生根本不行，
所以晚上我也自告奮勇加入支援，還得到大媽讚許的眼光。不過代價就是晚餐的
便當全都消耗光了，現在我只覺得手腳無力，肚子裡很空虛。
而我這話一說，旁邊桃子立刻附和，她前幾天挨了學姐一頓嘮叨，最後只好轉到
定位組去幫忙，坦白講那裡確實也比較適合她，桃子這人做什麼都很嚴謹，臉上
也不怎麼笑，還真適合這種沒得商量、不容偏差的工作。
「定位組又不用搬樂器，餓那麼快是怎樣？」柚子回頭。
「關你屁事呀，老娘餓不餓難道還要你同意嗎？」回了一句，桃子虛踢一腳，柚
子急忙閃開，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堆人在聊天的同時，我又回頭往表演廳看，剛剛離開前，小橘本來和我們走在
一起，但大媽臨時卻叫住她，好半天了還沒出來。我小聲提醒柚子，正想叫他去
瞧瞧可有需要幫忙之處，沒想到話剛說完，就看見大媽走在前面，然後是小橘跟
另一個長得很斯文的學長在後面，一邊走還一邊笑，我們都聽見小橘對那個學長
說：「真不好意思，大家都休息了，還要麻煩你幫我搬東西。」然後則是那個學
長極為紳士的一番客套，還說他很樂意以後多幫忙。
「哎呀，被搶先了一步。」我愕然。
「媽的，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然後是柚子扼腕。
跟大媽、學長揮手說了再見，小橘走過來，就坐在我旁邊，跟大家一起閒聊。本
來我想站起來，跟柚子換位置，好讓他們坐在一起的，但這樣似乎又太著痕跡了
，正在躊躇要不要借故上個廁所之類，柚子卻開口了，他剛剛還罵人家沒事獻殷
勤，結果自己卻問小橘肚子餓不餓，還從包包裡掏出一個牛角麵包。
「現在不曉得是誰非奸即盜喔？剛剛蓮霧肚子餓，你怎麼不拿出來？」坐在他旁
邊的桃子立刻冷言嘲諷。
「老子喜歡藏麵包，難道還要妳同意呀？」不甘示弱，柚子用一樣的話反擊，也
虛踢一腳回去，沒想到桃子不但不閃避，反而用更快的速度在柚子的大腿上重重
一拍，打得他負痛大叫。
「你吃吧？」小橘接過那個麵包，卻又塞給我。
「大家都一樣累，也都差不多餓，不過這麵包不是給我的。」笑著，我推了回去。
「沒關係，真的。」小橘笑著，又把麵包拿給我，說：「我覺得以我現在的疲勞
，應該有資格吃好一點的東西。」說著，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時，她
居然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麻煩一下，我要雞排、炸薯條，還有糯米腸跟兩串
雞心。」
我差點沒傻眼，有人這樣買鹹酥雞的嗎？小橘沒有掛上電話，轉過頭就問大家要
不要一起吃，那當下每個人立刻擬出菜單，零零總總點了一大堆。
「你不吃嗎？」見我沒開口，小橘問。
「嗯，我吃麵包就好。」用一點點微笑，我說。這點微笑很牽強，因為我不想明
白地告訴大家，其實自己口袋裡沒有半毛錢。看著那個最後沒人要吃的牛角麵包
，在柚子的包包裡都已經被壓扁了，塑膠袋也褶皺不堪，我心裡想到的卻是前幾
天老媽坐在客廳裡，辛辛苦苦幫人修改衣服，一件只賺幾十元的模樣。最近偶而
拿著零用錢，跟大家一起去麥當勞，那已經是很大的開銷，現在別說完全沒錢了
，就算有，我也不敢隨便買點心吃。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說你現在完全沒錢？」一句話就戳破了我的難言之隱，柚
子忽然插口，他一把將那個麵包搶過去，又塞回自己包包裡。
「那個麵包……」我愣了一下。
「那個麵包是給小橘的，不是給你的。」柚子在包包上輕拍了一下，然後笑著對
小橘說：「我兄弟肚子餓了，他要吃雞排，算我的，沒關係。」
那瞬間我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正想跟他說不用，甚至還打算站起身來，我想此
刻最好趕快回家，結果坐在最旁邊，一直安靜沒講話的龍眼也開口了，他對小橘
說：「吃個雞排怎麼會飽？再多兩枝串燒，那算我的。」
「龍眼……」我正想要說點什麼，然後跟著則是桃子開口，她說光吃肉很不營養
，於是我又多了四季豆跟青椒。
「那個……」我還來不及說其實我不吃青椒，就看著小橘微笑著幫我點了那些東
西，掛上電話。一臉無奈又羞赧，我只覺得無地自容，難道自己變成一個要靠別
人救濟的窮鬼了嗎？
小橘忽然拍拍我的手背，她像是察覺了我的想法，很輕的聲音，對我說：「不用
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懂嗎？」
「可是……」
「是朋友就沒有什麼好可是的了。」然後是柚子用手肘架了我一拐子，「你該不
會真的很想吃那個牛角麵包吧？都說了那不是給你的嘛。」
-待續-
我有一群很要好的朋友，這天晚上，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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