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 14
終有一天，我也會站在那樣的舞台上，可能是鋼琴，也可能是中提琴，那時我將
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所有學過的技巧發揮出來，讓台下觀眾為我陶醉，也為我喝
采。那一天一定會到來，而且最快就是明年的此刻。我跟自己說，就是明年此刻
，屆時，我將不再像現在一樣，只是個幫大家訂便當的小角色。雖然，另一方面
我覺得訂便當也不算什麼不好的工作。
整晚的活動是由絲竹樂團的演出拉開序幕，那些曲子有些我曾聽過，有些則很陌
生，幾個學長組成的樂團，只使用了胡琴、古箏跟簡單的鑼鼓，但卻編出很特別
的風格來，一開場就吸引了觀眾的目光，我們也看得傻眼。
「眼睛盯緊點，別發呆呀。」大媽不斷提醒著，但那真的很難，我們從排練起始
至今，只有下午總彩排時約略聽到一點演奏者的練習，根本沒看過完整的演出，
現在當然很難不分心。
第一組表演完，燈光暗下的瞬間，穿著工作人員衣服的樂器組人員立刻摸黑上台
，用完全安靜無聲的動作把樂器撤了下來，另一組人員則將下一場演出所需的東
西運了上去。
在需要我幫忙的鋼琴演出之前，趁著暇隙間看了表演單，我特別留意一下，老鼠
今晚有一場獨奏，曲目是我還沒練過的，另一場則是合奏，曲子則是很久以前葉
老師就指點過的莫札特 k136 嬉遊曲，所以我倒是很想看看這位傳說中的天才提
琴手會怎麼拉，在一整個樂團中，中提琴手不算特別突出的角色，但也不是可以
濫竽充數就矇混過去的。
「你分心囉。」忽然，小橘靠到旁邊來，提醒我留意舞台上的動靜。不過我看她
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台上現在是另一組演出，兩個學姊以雙簧管跟鋼琴做合奏，
這種組合顯然是刻意練習出來的，她們以互相配合而又互相競爭的方式演奏，雖
然只是一般的流行樂曲改編，但可以看出用心之處，而且流轉圓暢、高低起伏都
恰到好處的優異技巧也沒話說。
「雙簧管可以吹成這樣真的很厲害。」小橘忽然說話，她叫我別分心，但自己也
看得出神，喃喃自語地說著：「這才是真正的雙簧管吧？我這幾年來到底都在做
什麼呢？」
「妳已經吹得很好了。」我在旁邊插嘴，但小橘完全沒注意到，她只盯著舞台上
看。直到這一場表演又結束，她才像是經歷了好大一場震撼似地，長長地呼了一
口氣。這一個間隔的樂器搬移都用不著我們，陪她站在一旁，我只能也默然，不
過她眼睛依舊還盯著表演者已經離開的舞台，而我則看著她的側臉，看著，我很
想告訴她，其實不用那麼欣羨別人的演出，很久以前的那天，在李老師家的廚房
裡，她曾吹奏過一首很簡單的「望春風」，那已經是很棒的旋律跟感覺。
「有那樣的目標在前面，你說，我怎麼可能會想談戀愛？」良久後，她才終於稍
微側過一點臉來，對我說：「在沒有達到那個目標前，我不會想談戀愛；而如果
我能夠達到那樣的目標，那愛情還有什麼吸引力呢？」
愛情跟音樂不能一起存在，成為同時追求的目標嗎？如果自己的另一半也有著相
近似的目標，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努力嗎？我沒機會多問這些，可能眼前也不是討
論這些的時候。接下來又是好一陣忙碌，直到老鼠上台時，我這才稍微留意一下
，他果然屬於天才型的樂手，舉手投足間都很瀟灑自在，看起來似乎不費吹灰之
力，但幾個連弓卻都運得很漂亮，而且彷彿帶著一點示威的味道，在一連串的快
節奏後，他居然還回過頭來，朝著舞台側邊，我們這個方向看了看，眼神相交的
瞬間，我甚至感受到他嘲諷的笑意。
要笑就去笑吧，我就是自甘墮落，喜歡訂便當不行嗎？回瞪他一眼，我馬上看向
舞台另一邊角落，那兒的地板上貼著小膠帶，等老鼠一表演完，我就要立刻幫忙
將鋼琴運上去，下一組就是人數編制最多，規模最為浩大的管絃樂團演出。
不過也就在我集中眼力去確定膠帶黏貼位置的同時，舞台上忽然又出現變化，老
鼠拉到一半竟然停下動作，幫他伴奏的幾個人似乎也有點錯愕。老鼠把琴往旁邊
一放，居然就脫下了身上那件表演用的小外套，往我這邊丟了過來，就在大家還
沒會意過來，我本能地接住外套的瞬間，他已經拿起了琴，很快幾個連弓，讓音
韻立即上揚，我詫異地看著他的脫軌演出，也震懾於他竟然能用中提琴表達出小
提琴高亢激昂的旋律，而且沒有琴格的樂器還能將音階控制得如此精準。幾個小
節剛過，老鼠的額頭上已經沁出汗珠，難怪他要脫掉外套，至於旁邊幫他伴奏鋼
琴的人則顯得有點應接不暇，雖然顯現出不協調的窘境，但卻更好突顯出中提琴
演奏者的超級實力。
我看得幾乎張大嘴巴，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表出居然只是出自高二學生的實力，
他明明只大我一屆吧？難道是從娘胎裡就開始學琴了？演出很快結束，那樣費力
的激情演出也不可能持續太久，老鼠在音調最高亢處讓曲子結束，然後是他向觀
眾彎腰行禮，而台下則爆出最熱烈的掌聲。
我還沒從那陣巨大的衝擊中回神過來時，燈光已開始慢慢暗下，正是大家要動手
搬移樂器的時候，老鼠接受完觀眾的掌聲，沒有從舞台的另一側下去，卻忽然朝
我們這邊走過來，那一刻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還沒穿上外套嗎？」老鼠完全沒有平常的跋扈表情，有的只是氣空力盡後的
無限疲憊，他擋住了我要搬鋼琴的去路，卻把琴跟弓塞到我手上。
「你……」還不及反應，我趕緊小心捧住那把看起來就很貴的琴。
「都說了你逃不掉的，等一下換你上台替我拉琴。」老鼠似乎已經懶得跟我抬槓
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只說了一句話：「別管什麼實力不實力了，我把舞台給你
，你把你的靈魂獻給音符，這樣就對了。」
忽然間，我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看著那把琴，我整個人傻住，而老鼠從我旁邊
走過，才沒幾步，他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我說：「拿好它，我的琴很貴的。」
-待續-
妳把靈魂也獻給了音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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