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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不復當年的新鮮感，除非是出門採買，或者像以前渡邊拖著我到處跑，否則
最近幾個月，我根本哪裡都懶得去，除了去上班的路線外，我頂多只會到附近的
超級市場買點日用品而已。對很多人而言，東京是個繁華的花花世界，多的是可
以逛的去處，但之於我，這兒一點樂趣都沒有。
「那時候我真的很訝異，沒想到他竟然會來，而且你們還認識。」仍然在想著那
天龍眼大駕光臨的畫面，芋頭喋喋不休地說著。在秋葉原逛了一遭，她先在藥妝
店買了一堆東西，跟著又一家接一家電器行晃晃看看，買了小型烤箱跟吹風機。
我很不想逛街，但實則自己的電動刮鬍刀也故障了，須要另外買一把，而且老闆
娘交代了，要我充當導遊，給她這個小姪女帶帶路，還照樣付我薪水。看在錢的
份上，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老朋友了，以前的同學嘛。」看著標價單上昂貴的金額，我在考慮是否該認命
點，用刀片手動慢慢刮鬍子算了。
「難怪我們去聽演奏會時，你可以跟我介紹那麼多。」點點頭，她說。
不想多談到音樂或當年，我多走了幾步，假裝正在參考標示特價的傳單，又問了
店員一些相關問題，不過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買，倒是芋頭在離開時又買了一支電
動牙刷。
「妳哪來這麼多閒錢？連牙刷都還要買電動的。」忍不住，我問。
「我還在考慮要不要連修眉刀都買電動的。」芋頭說：「反正又不貴。」
真的不貴嗎？我可不這樣認為。雖然一整條都是電器街，但每一家的價位都差不
多，全都是我不能亂買的等級。看看旁邊這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女孩，我不禁
搖頭，同樣是在日本生活，都以讀書留學當作居留藉口，我沒有多餘的閒錢可以
亂花，以前大多依靠渡邊的幫助，而她則是父母給了大把銀子，讓她在這裡揮霍
無度。
幫她提了大包小包，走到舊書店前，我忽然很想進去逛逛，找找看有沒有日文版
的《挪威的森林》，芋頭卻說她想來想去，還是想回去買電動修眉刀。
「去吧，十分鐘後，這裡見。」說著，我把她手上自己拎著的塑膠袋也接過來，
反正都當了一天好人了，無所謂這一下子。
書店門口擺了不少舊雜誌跟兩張可供休憩的椅子，礙於東西太多，行動不便，最
後我也不逛了，就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很漂亮的晴天，湛藍的顏色。我試圖讓
自己保持輕鬆的心情，不去把藍色跟小橘之間再多做聯想，然而那畢竟是困難的
，最後我只能又點起香菸來，看著路上的行人發呆。
剛來東京時，我也曾在這條街上閒晃。當初除了掛名唸書外，老爸介紹我去的是
一家台灣人在東京經營的小企業社，我負責跟幾個中文說得很爛的日本人溝通，
權充翻譯，當時唯一能仰賴的，就是一本在這附近的書店裡所購買的日英辭典。
幾經搬遷，辭典早就丟了，而我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命運是不是很有趣呢？我
們五個人，有的已經不在世上，有的變成頂尖演奏家，有人是老師，有人在開設
錄音室，也有人流落異國，像流浪狗一樣地過日子。
「這麼悠哉？」正當我驚覺自己又快要掉進回憶裡，急忙想自拔時，真慶幸有芋
頭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手上又多了一個袋子，掏出來時，除了電動修眉刀，赫
然還有一把電動刮鬍刀。
「這個送給你。」她遞給我。
「為什麼？」
「因為你對我很好。」她笑得很燦爛：「這算是一點點報答的心意。」
「這東西不便宜，我不能收，妳拿回去退還吧。」搖搖頭，我沒伸手去接。
「人跟人之間，有時候情感的份量並不能用幣值去衡量兌換，這世上有些東西不
值錢，但有些東西卻不管多少錢都買不到。」也不管我的態度有多堅決，她把
刮鬍刀直接塞進了我裝了自己要的日用品的袋子裡，又說：「我做人很簡單，值
得付出的我就付出，不值得的我就很小氣。」
「別以為送個刮鬍刀，我就會介紹龍眼給妳當男朋友喔。」我調侃她，這將近半
個月來，芋頭老是掛在嘴上的，就是龍眼的冷酷樣貌。
「我是很崇拜音樂家沒錯，但同時也對小眼睛的男人沒興趣。」笑著，她又說：
「你不是買了一堆青菜跟食材嗎？我用刮鬍刀換你一頓飯，這總可以了吧？」
還能說什麼呢？我的房間不大，再加上渡邊留下來那堆尚未處理的雜物，根本沒
多少可以坐下的空間，帶著芋頭回來，把電視遙控器丟過去，我叫她自己找地方
坐，然後提著東西進廚房。
「你常帶朋友回來嗎？」結果電視沒開，我洗米煮飯時，她在外頭問。
「從來沒有。」
「連女人都沒有？」
「倒是曾撿到流浪的懷孕母貓，帶回來養了幾天。」我說。
「那母貓呢？」
「肚子餓的時候吃掉了。」我已經開始胡扯。
「吃懷孕母貓的時候有很開心嗎？」
「像飢餓的非洲食人族看到妳的時候一樣開心。」模仿著小說人物的說話方式時
，我忽然心中一痛，這種對話以前也有過，一樣是這類型的女孩，但她卻不是她
了。
勉強自己專心做菜，都是些家鄉口味，台式味噌湯跟幾樣青菜，另外還有一盤炒
牛肉。菜餚端上桌時，芋頭很開心地也不盛飯就先吃了起來。
「台灣味兒。」她豎起拇指，吃得很過癮。雖然不是多麼精緻的菜色，但這是人
在日本的我能跟故鄉唯一牽絆得上的事，平常我也喜歡這樣煮。以往不認為自己
有多了不起，但聽著人家的稱讚，總也還是開心的。
「這樣好了，以後我每個星期來你家吃一次飯，可以嗎？」每盤菜都嚐過一點後
，她這才甘願扒飯。
「妳就快要開學了，哪來的時間？」
「週末總可以吧？小山屋又不是不放假。」
「如果妳有時間吃飯，而我有心情做菜，那當然可以。」笑著，我說。
「一言為定。」她豪邁地說話時，筷子隨著舞動，還有飯粒飛到我臉上來。
雖然龍眼的出現，讓我的心情有了波瀾，然而那畢竟是太短暫的時間，隨著日子
過去，生活依舊是生活，一個人的日子很簡單，但如果變成兩個人，偶而吃頓飯
也麻煩不到哪裡去，我很希望就維持這樣的平淡，芋頭不是小橘，我也不想拿她
當小橘的替代品，這個依賴心很重的小女孩，頂多只能像是妹妹，而我則負責照
顧她一些簡單的日常。
很輕鬆，很愉快，但通常老天爺不這麼善良。芋頭果然幾乎每個星期都來，就這
樣從冬末一直到初春，為了她每來一次，我就稍微整理一點東西，渡邊留下的很
多雜物慢慢清理乾淨後，客廳的空間也逐漸變大。這天，爐子裡在煮味噌湯，烤
箱裡有秋刀魚還沒烤，而我拿抹布將地板擦拭過，正考慮是否要多買兩個軟墊，
讓這個不愛坐椅子的野丫頭可以窩地上時，門鈴響起，我本來以為是芋頭來了，
結果開門時卻愣了一下。
「我還以為你也死了。」門口擱著一袋行囊，是很灑脫的行軍背包，背包的主人
這麼對我說。
「怎麼會來？」我手上還拿著抹布，滿臉都是錯愕。
「來要錢呀。」
「什麼錢？」
「當年你欠我一百元，我人很好，不算利息，你照本金還我就可以。」把手伸出
來時，桃子冷淡的臉上有溫馨的笑容，原本不明顯的小梨渦冒了出來，她笑著說：
「快點，我趕時間。」
-待續-
「日幣妳收不收？」我問。
「收呀，但手續費要多三成。」她說：「而且你屋裡好像有味噌湯燒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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