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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不難，有趣的是中提琴與雙簧管互相的搭配，我們沒選擇很古典的樂曲，用
的只是一首老到不能再老的歌，許茹芸唱過的「美夢成真」，差別是原曲中的音
色變成我的中提琴，小橘則用她的雙簧管吹主旋律，而我們改變了本來的歌曲流
程，盡量讓彼此的音色多一點表現，曲子比原本流行歌的長度要多一些，變化性
也增加不少，小橘吹奏的風格偏向華麗，聲音高低起落很大，修飾的聲音也多，
而我則盡量多用連弓的拉法來呼應她。
沒有適合表演的衣服，身上穿的是柚子借給我的襯衫，但偏偏他比我矮，袖子也
短了點，所以乾脆捲起來，臨上台前，大家對著我的造型左看右看，老覺得哪裡
不對勁，最後桃子看出了端倪，她問我這半年來是不是都沒剪過頭髮。
「反正又沒髮禁。」我說。
「難怪，你這一頭草上台能看嗎？」說著，她以活動總監的高姿態往旁邊一招呼
，立刻有人張羅來一把看來就很鋒銳的剪刀。
「不會吧？」我嚇了一跳，馬上就要上台了，難道我要現在挨一刀嗎？可是桃子
根本不給我掙扎的機會，勒令我乖乖坐下，她也毫不猶豫，先用一條不曉得從誰
身上拿下來的金色橡膠髮束，把我後腦杓那搓可以集結成小尾巴的頭髮束起來，
然後一刀就剪了它，跟著幾下，我本來已經有點長的頭髮就這樣被她非常暴力地
清除乾淨，而且照照鏡子，感覺上其實還挺有型的。
對比於我的狼狽，小橘則穿得很漂亮，一襲點綴了很多蕾絲的白色連身裙，正好
襯托出她的氣質。跟她站在一起，我不由得要自慚形穢起來。
不過這些好看的樣子都只侷限於舞台上，後台則跟去年差不多，大家都亂七八糟
地忙碌著，多的是女孩子粗魯地跑來跑去，東忙西忙，還有妝化一半的人在幫忙
搬東西，或者收拾上一場表演後的設備。
我們練了大概兩個月，卻只為了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演出，說起來投資報酬率似乎
不高，然而這就是表演，所有的辛苦準備，都只為了這燦爛的一瞬間。原本上台
前還有一點緊張的，但是當前奏一下，第一個弓拉下時，其實也就忘了台下還有
多少目光，我只想沉浸在跟小橘合作的樂趣中。如果沒人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子
，至少我們可以享受這當下吧？如果有那麼一天，小橘將會離開這學校，那最起
碼我們也曾留下美好的回憶。
「所以我已經可以下班了。」當演奏結束，下來時我把琴收好，脫下襯衫，換上
後台人員的工作服時，柚子遞過來一杯飲料，我這麼跟他說。
「哪這麼容易！應該還有得忙吧？」笑著，跟我一起看著後台。今年樂器組的辦
事效率委實不高，小橘才上台幾分鐘，後面這邊已經亂了陣腳，結果她根本沒時
間換衣服，還穿著白色小洋裝，但高跟鞋已經脫掉了，就這樣打著赤腳在指揮工
作人員。
「你們兩個，」還沒喝完那杯飲料，身為總監的桃子已經發現我們的悠閒，立刻
過來指派工作：「蓮霧你去幫忙弄千斤頂，那個你去年弄過，趕快去接手，不然
光靠那幾個學妹是不行的；柚子你去幫忙擺譜架，東倒西歪成什麼樣子！」
就在那一片混亂中，當我回過神時，已經錯過了好幾場精采演出，處理完手邊的
事，正想問小橘還有沒有需要幫忙時，卻看見她站在舞台邊的角落，呆呆地看著
台上，又是去年那個雙簧管獨奏的學姊，就是因為今年她也報名，所以才讓小橘
的期待落空。
我很想過去跟小橘講幾句話，但想想又覺得最好不要，旁邊柚子也注意到了，在
他踏出第一步前，我也拉住了他。
「讓她靜一下吧。」我說。
柚子嘆了口氣：「她其實是個很不快樂的人。」
「是呀。」我點點頭。
當最後的管絃樂團演出結束，全體人員在台上手牽手，謝幕已畢，我們終於順利
完成這一年的展演時，已經晚上九點半，看著黑色布幕慢慢落下，觀眾席那邊的
燈光亮起，站在台上，我忽然感慨良多，可是卻又不曉得從何說起，只覺得有股
巨大的落寞油然而生。
「你那首曲子拉得不錯。」當工作人員也開始撤場收拾，老鼠忽然走到旁邊來，
問我要不要加入學校樂團，今年三年級的他已經申請退出，過陣子的校慶表演跟
下學期的畢業展演後，他就要準備出國了，所以學校樂團方面，他希望我能接著
加入，遞補空缺。
「有得選擇嗎？」心情很複雜的當下，我實在不想去考慮這個。
「說是有，但其實也沒有。」老鼠說：「除非明年有新生會拉中提琴，否則你注
定是跑不掉的。」
苦笑一下，我說這件事讓我回去再想，而老鼠也點頭，不若以往我們的互不搭理
，他拍拍我肩膀，然後轉身離開。
還記得剛入學時，有一次在學校琴房練琴，葉老師跟我說，音樂科的學生畢業後
會有千百種可能，每個人都可能走出與眾不同的一片天，但在校的階段裡，卻是
不分年級、不分所學，全都是生命共同體，要共榮共辱，每一次的展演都一樣，
沒有任何一個活動是一個人可以獨力完成的，所以要跟大家培養出好的默契，建
立好的關係。而表演有好有壞，我們要習慣掌聲，但也要習慣噓聲。
我想自己應該做得還不差吧？在這個學校裡，除了與老鼠跟育舒比較處不來之外
，基本上人緣算不錯；而我對表演始終以平常心看待，不像其他人那麼重視，能
不能上台一點都不重要。活動結束，所有人都幫著清潔組整理場地，因為結束時
間晚了，桃子決定慶功宴擇日再辦，今天先讓大家回去休息。
我一個人慢慢地往公車站走去，雖然不若去年的荒謬，但今年卻反而更沉重了些
。這是因為謝幕後，一切光華都褪去了的緣故嗎？還是什麼原因呢？我老想著小
橘穿著那襲白色洋裝，赤著腳，站在舞台邊，那痴痴出神看著舞台上的模樣。
「想去哪裡？」正在發呆地等公車，旁邊忽然有燈光，龍眼騎了機車，上面載著
柚子。他的車輪幾乎快要碰到我腳邊，停下時，龍眼叫我上車。
「上車？」
「三貼一下吧，沒關係的。」柚子說：「咱們慶功去。」
「不是說要改天？」我還沒回過神來。
「音樂科的慶功宴是改天沒錯，但是李老師音樂班的慶功則是今天。」柚子笑著
說他已經預定好了包廂，大家今晚一起去唱歌，而且桃子跟小橘已經搭計程車先
過去了，因為看不到我，他才跟龍眼一起騎車出來找。
有點猶豫，我其實很想靜一下，同時也在想，小橘應該心情也不會很好，五個人
去唱歌，如果有兩個人臭著臉，豈不是很掃興？還在躊躇時，龍眼開口了：「這
世界不會因為你一個人而有所改變，但我們五個人就像一支籃球隊，你看過什麼
籃球賽會有一隊只派四個人上場的嗎？」
-待續-
我們沒有誰是不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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