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 08
走出教室時，我還恍如置身夢中，不太敢相信自己前面那幾十分鐘裡看到跟聽到
的一切。新學期的開始，懷著些許忐忑到校，身邊大部分的同學彼此老早都是認
識的，他們幾乎都從國中的音樂班一路直升上來，一群人聊得非常熱絡，在討論
著有哪些國中同學在或不在了，誰誰誰去了哪個學校的音樂班，或者誰誰誰轉而
投入一般高中的考試之類；而另外也有一些跟我一樣半路出家的，臉上則都呆滯
或徬惶不已。
我自己覺得很慶幸，至少在開學之前已經認識了柚子他們，除了小橘之外，大家
的座位雖然都離我有點遠，但至少他們總會不斷投過來關切的眼神，坐在我斜前
方的小橘更是，導師時間時，她還傳了幾次紙條過來，提醒我一些在這裡上課的
細節。
第一節的導師時間很簡單，說的也不過就是一般的事務而已，老師說她從來不曾
期望學生有多大成就，只希望我們在這裡的三年能學多少是多少，如果要追求更
高的造詣，還是要靠大家平常自我的練習。這些我都知道，當然也都聽聽就好，
而讓我真正驚訝的，是第二節的西洋音樂史，上課時間一到，走進來的不是別人
，正式闊別幾個月不見，我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碰到的莊老師，那個在國中
管樂隊伴奏時，一天到晚問我去不去音樂班，還問我要不要來根菸的傢伙。
「班長，班長是哪位？」在教室門口才把香菸熄掉，莊老師走進來時的開場白是：
「以後記得，上我的課請準備一個菸灰缸，謝了。」
那節課究竟上些什麼，我根本沒多少在聽，倒是下課前他忽然發現我就坐在教室
中間偏後的位置上，愣了一下，才說：「不錯嘛，小子，你來對地方了。」
那時全班都投射過來納悶或訝異的眼光，而我除了苦笑，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才
好。莊老師要離開教室前還不忘問我要不要待會跟他去外面抽根菸。
「我還沒學會這個。」只能這樣回答。
「好吧，那學會了再告訴我，咱們一起去。」而他居然這麼點點頭。
「所以你跟小莊老師很熟嗎？」挺匪夷所思的體育課，做完體操後，體育老師就
放牛吃草了，一群女生窩在樹下聊天，有些人打起了籃球，柚子則說操場太熱，
結果帶我來逛校園。
「不算熟，以前國中的時候在管樂隊認識的。」我說。
「那個人也是怪怪的。」柚子點點頭，說這學校看起來很漂亮，但多的是一些怪
人，叫我自己以後要多習慣。
真的能習慣嗎？我有點擔心。四處晃了一圈，鐘聲響時我們也晃到餐廳附近，不
過柚子沒帶我在裡頭吃飯，買了點食物，卻往舞蹈科這邊過來，我正想問他是不
是走錯路，還記得桃子說過，音樂科跟舞蹈科是世仇，但話還沒問出口，柚子已
經先跟迎面走過來兩個女孩子熱絡地打了招呼，馬上拉著我過去。
「唷，新生呢。」稍微介紹了一下，這個半瞇著本來就已經不怎麼大的眼睛，正
在上下打量我的學姊叫做育舒，她的人跟名字很不搭，尤其說話口氣一點都不像
個和善客氣在對待新生的學姊，「想好了要怎麼興風作浪，怎麼對付我們舞蹈科
了沒有？」
「還沒。」我回答得很直接，是真的還沒。
「想好之後提醒我一下哪。」她冷笑一聲，睨我一眼。
「好。」然後我又點頭，旁邊柚子跟另一個學姐已經笑彎了腰。
我從來沒想到過，自己在藝術學校的第一頓午餐，居然是在舞蹈科的練習教室外
面的樓梯邊吃的。不過這頓飯吃起來感覺很怪，一盒涼麵剛打開，馬上就有幾個
人過來跟柚子寒喧，我一邊吃麵，一邊詫異於他的人緣之廣，而才吃沒幾口，就
看見他將手上的飯糰囫圇吞下，然後跑到不遠處去跟一群看來就像學姊的女孩們
聊了起來。
「怎麼，你也很想去嗎？」冷不防地，育舒學姊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口氣之冰
冷令人想打顫。
「我？」我趕緊搖頭，想確定一下這話是對我說的。
「小鬼，別以為我們給他面子，就一樣會愛屋及烏。」她橫過來一眼，而那當下
，我決定從此以後對她的稱呼不再加上「學姊」兩個字。育舒收拾著手邊的便當
盒跟飲料杯，非常不友善的口氣說：「給你個建議，以後沒什麼事的話，最好不
要一個人跑來舞蹈科。」
如果能夠考據的話，我真的很想探聽個水落石出，關於這樁無聊的世仇。是不是
若干年前，有哪個音樂班的學生對舞蹈科的始亂終棄？是跳了人家的票？或者倒
了人家的會？還是欠了多少錢沒還？需要這樣連累得後來的學弟妹飽受他們冷言
冷語？一個人走回教室時，我不斷思索著這問題。
已經是午休時間，不過走廊上到處都是晃盪的學生。這兒學生不算多，比想像中
的要少，按照柚子的計算，只怕最多不過千來人。走上通往三樓的階梯，我一面
走，一面在想，為了能夠穿上這身制服，老爸要多辛苦多久？如果以後在這條路
上沒有一點什麼成就，會不會因此而很對不起他們？但成就難道是說要就會有的
？誰也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些什麼事吧？開學的第一天中午就莫名奇妙捱了舞蹈科
的一頓排頭，我看未來的日子也堪慮了。
胡思亂想著，到了教室才發現柚子根本還沒回來，大部分的同學都趴在桌上休息
，有些人則看著書，而黑板上寫著兩串數字，那應該是不在座位上的人的座號。
「第一串那些人是中午有登記去琴房練琴的人。」見我納悶地看著黑板，小橘輕
聲地對我說。
「那第二串呢？」我在上面看見了自己跟柚子的座號。
「第二串是那些開學才第一天，中午就跑得不見人影，連午休也遲到的討厭鬼的
座號。」結果小橘還沒回答，我後面又傳來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冷漠聲音，早
上剛被導師欽點為風紀股長的桃子從我旁邊走過去，跟育舒一樣，充滿殺氣的眼
神，她瞄了我一眼，說：「菜鳥最好還是安份點，別以為我會給你面子。」
這話說得不算小聲，班上一堆人錯愕地轉過頭來看我，那瞬間，我很想站起身來
，拿著書包就回家。不是因為被羞辱，也不是自責認錯而羞愧，我只是覺得這家
學校很變態，裡頭的女生不知道都吃錯了什麼藥，活像身上沾了大便，講話臭得
讓人受不了，媽的。
-待續-
所以只有小橘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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