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 06
「所以你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決定？」莊老師一臉疑惑地看著我。點個頭，我說這
件事一直在我家都沒一個結論，時間還不急，也不趕著作決定。
「如果要提出申請，最好有更高段的音樂檢定，這樣會更有利一些。」莊老師皺
著眉頭說：「你該不會以為檢定考這種東西是隨便哪天都可以去考的吧？」
我當然也知道檢定考不會因為我而另外舉辦，但事實上如果一個檢定證明會有這
麼大的影響，那大不了不要去申請就好了，反正說真的我也沒有很想去讀那種要
花大錢的學科。
中提琴還在學，不過最近葉老師多教了一點其他不同的，把樂譜翻開，她跟我解
釋起如何分析，從樂音的鋪排，整首歌的情緒起伏跟架構章法，到段落、形式的
安排，以及許多曲子的種類，大致上都講述了一遍，原本我還以為這會跟中提琴
的練習有多大關係，但講過一個大綱後，她才告訴我這叫「曲式分析」，算得上
是音樂學校的一般課程。
「不管你以後讀不讀音樂班，這都是最好有點底子的東西。」葉老師說：「與其
光學招式怎麼使出來，倒不如學會如何拆招，看懂招式。」
她說得也很有道理，只是這種課程有點無聊。好不容易做完練習，天都已經黑一
半了，我這才收拾琴盒，離開時還聽到鋼琴的練習聲，龍眼的腳踏車停在一旁，
看來他一時三刻還走不了，而我們今天應該沒時間下五子棋了。
南台灣即使到了冬天也依舊炎熱，根本沒有要變冷的意思。踩過幾個街口，我已
經開始流汗。大街上很擁擠，多的是車輛。老媽沒有限定我該幾點到家，所以這
當下最好的方式就是繞道而行。從市場邊穿過去，沿著小巷子騎到底，我一邊騎
車，一邊隨口哼著歌。流行歌還是比古典樂簡單也動聽多了，然後我又想，為什
麼我爸會覺得男生拉中提琴很好看呢？在我看來，男生應該彈電吉他比較帥吧？
胡思亂想著經過兩個路口，我正想在前面不遠處的便利店停下來買個飲料，卻看
見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先進了店裡，那應該是柚子沒錯。我騎更近一點，也確定停
在便利店門口的腳踏車確實是他的。不過這同時我做了一個決定：不進去跟他打
招呼了，因為就在柚子進店裡的同時，那一群老是跟他伸手要錢的傢伙們也剛轉
身走了過去。
在路邊等了一下，過不了幾分鐘，柚子從店裡出來，騎上腳踏車。我見他離去後
，這才往剛剛那群人的方向追過去。他們人數不多，只有三個，而且個子跟我大
約都差不多高，只是他們下巴約略都長了些鬍渣，身材看來壯碩一點而已。
「做什麼？」走在最前面那個男生眼睛很小，不過眼神卻很兇惡，一見我的車攔
住他們去路，立刻上前一步。
「可不可以請你們幫個忙？」沒下車，我用雙腳拄地，讓自己用平穩的語氣說話：
「我知道你們經常跟我朋友拿錢，他也都會給，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我們又沒逼他，是他自己喜歡給錢的。」站在小眼睛後面的那個
傢伙有一撮小山羊鬍，高中生居然可以這麼囂張？他很不屑地說：「怎樣？你也
想跟他一樣嗎？」
「不管之前是什麼原因，總之，希望以後你們不要再拿他的錢了，我也會跟他說
的。」沒理會山羊鬍的話，我用很篤定的語氣對小眼睛說。
「幹，你以為你是誰呀？」結果這話剛說完，小眼睛馬上在我腳踏車上踹了一腳
，害我一個重心不穩，連人帶車整個就摔倒在地。那瞬間我心頭一凜，雖然身上
沒受傷，但琴盒卻重重地在地上碰了一下，不曉得琴有沒有受損。而我還來不及
爬起來，山羊鬍又在我腳踏車上補踹一腳，順便送上一句髒話。
「如果沒你的事，最好閉上狗嘴，不要那麼雞婆。小鬼，閒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那個小眼睛的傢伙一腳踩著我腳踏車的骨架，讓我完全無法掙扎起身，手則在我
腦袋上拍了兩下。
就在我隱約覺得大事不妙，早知道不該如此莽撞，接下來還想不到脫身之策時，
忽然之間，有個東西極快速地飛了過來，非常準確地直接命中那個小眼睛的胸口
，力道之大，當場將他擊倒在地，小眼睛很錯愕地看著東西襲來的方向，臉上有
很痛苦的表情，只能大口呼吸，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我聽到很輕的皮鞋踱
地聲，然後是龍眼的聲音：「海專的很了不起是吧？誰敢動他一下就試試看。」
那當下我差點沒傻眼，掙扎著爬起來一看，龍眼就站在不遠處，他竟然從口袋裡
掏出香菸，毫不在意地就點了一根，還長長地吐了一口白煙後，這才對那三個傢
伙說：「想打架的話，我奉陪。」
那過程很短暫，但我幾乎都在恍惚中，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龍眼走過來，他沒什麼
大動作，很輕易地居然就打倒山羊鬍跟另外一個人，而小眼睛自始至終都坐在地
上大口呼氣，但看他滿臉痛苦的表情，剛剛龍眼擲過來的東西可能對他傷害很大
，但再一看，那其實也不過就是個書包而已。
「滾遠一點。」很冷淡的口氣，龍眼把小眼睛一腳踹開，這才幫忙扶起我的腳踏
車，他神色很平淡，轉頭只問了我一句：「你沒事幹嘛跟這些癟三過不去？」
「這說來話長……」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柚子的事從頭到尾說出來，但龍眼卻點
點頭，手一揮，就說：「那就別說了。」
是不是該說幾句感謝的話？龍眼撿回書包，拍拍上面的灰塵，然後走到自己的腳
踏車旁邊。我跟了上去，正在思索著該如何開口時，他卻先叫我檢查一下琴盒，
看看琴有沒有摔到。
「應該還好。」打開盒子，我確定琴還好好地。
「就是這些人對吧？」龍眼反而先問我：「經常跟柚子要錢的那些人。」
「你知道？」我訝異。
「想也知道。柚子每次跟這些人碰面後，回家就跟他老媽要錢。我認識他都多久
了，這種事猜也猜得到。」
「但柚子說這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
「傻子。」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花錢買來的交情通常都是靠不住的交情。」
點點頭，我正在玩味著他這幾句話時，卻看見龍眼低頭檢查自己的拳頭，而這時
我才想起來，他可是學鋼琴的，手指要是受傷了，那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那幾下子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又看穿了我的眼神，龍眼問我：
「倒是你，這麼多事做什麼？以為自己很能打嗎？還是你天真的以為用幾句話講
講，人家就會聽你的勸？」
「我……」
「古道熱腸是好事，但是不自量力就等於找死。」龍眼用冷淡的口氣，說：「要
做什麼之前，先秤秤自己的斤兩吧。」
我不知道這件事在龍眼的看法裡，是否真的只有「雞婆」兩個字而已，不過隔了
一個星期，又到葉老師家學琴時，柚子卻偷偷地把我叫到一旁的牆角，就在琴房
的窗戶邊，問我那天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說後來他打過幾次電話給那些海專
的傢伙，本來還想問他們需不需要零用錢，結果那些人第一次跟他說不用了，而
且是以後都不用了。
「這件事只有你知道，一定跟你有關吧？」他顯得很心虛。
「全世界只有你還傻呼呼的以為只有我知道，媽的。」我跟他說：「龍眼早就一
清二楚了。」
「有沒有搞錯？他知道？」柚子很吃驚地看著我。
「怎麼，我知道不行嗎？」結果，我還來不及回答，龍眼的聲音居然從琴房的窗
戶裡傳出來：「你再用這種連巷口賣豆花的阿婆都聽得到的聲音講秘密，我看等
一下就換你媽聽到了，蠢豬。」
這話一說，我差點沒笑出來，然後龍眼在裡面又開口，這次他是對我說話：「還
有，那個三流中提琴手，葉老師說你『曲式分析』學得很爛，等一下進來記得跟
我借筆記回去看。這種小學生的常識麻煩請先建立，不要只會咿咿呀呀的拉一堆
莫名奇妙的聲音。」
-待續-
朋友之間不需要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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