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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橘的事我很遺憾，那樣樂觀而且開朗的人，沒想到竟然會選擇這條路。」嘆
口氣，大媽問我接下來的打算。
「目前沒有。台灣對現在的我而言，算是非常陌生的世界。」微笑，我說。每個
人好像都覺得我是個很不會打算的人似的，所以久別重逢後都要問一樣的問題。
從出境大廳出來，我先在外面抽根菸，正猶豫著該往哪裡去時，旁邊有人叫我一
聲「蓮霧」，轉個頭，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子，很面熟，也非常好認，她是大媽，
高我一屆的學姊，以前對龍眼很有興趣，我們一年級展演時，她就是負責率領大
家的樂器組組長。剛從美國回來，正要去轉搭客運的她，原來已經在旁邊端詳了
我許久，最後才鼓起勇氣，過來試探性地打招呼，沒想到竟然就被她給猜中了。
「你也要往高雄嗎？要的話不妨一起去搭車？」她很好心地問，手還往附近一指。
微笑著婉拒，我說有朋友要來接機，應該會先往台北去。這是謊言，我只是還沒
做好心理準備，要跟故人碰面，而且尤其不想跟我們幾個以外的高中友人談到關
於小橘的事。大媽點點頭，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寫著的是文化中心場地管理組主
任跟她的名字，還說如果有興趣，不妨到上班地點找她，他們單位最近很缺人。
「這是在幫我介紹工作嗎？」我微笑問。
「算是交換條件，」她也笑了一下，說：「有機會遇到龍眼的話，幫我問候他一
聲就好。」
直到她離開了，我臉上還掛著笑。那年我們大家剛接觸到學校展演的工作，誰不
手忙腳亂？就只有龍眼總是很冷靜，能夠好好地處理每件工作。大媽這樣熱心又
善良的人，本來應該會喜歡跟她同類型的男生，沒想到最後卻對龍眼留下很好的
印象。只可惜龍眼姿態太高了，根本不給別人機會。現在如果讓他們再接觸，不
曉得會不會有新的火花？一個是知名演奏家，一個是文化中心的高階職員，好像
還挺相配的。
在出境大廳多坐了一個多小時，又去逛了一圈機場裡的書店，心想大媽應該已經
搭車離開了，我這才慢慢地晃到客運轉乘站。接下來的方向是毫無規劃的，什麼
都沒有，就只有時間多。我悠哉地買了車票，上了客運，心裡還沒想好下一個目
的地在哪裡。
半夢半醒中，搭著客運到高雄，下車時我只覺得腰酸背痛，而台灣真的好熱。舉
目無親，爸媽去了大陸後，房子就租人了，現在可好，我連過夜的地方都沒有。
撥了幾次龍眼的電話，全都轉入語音信箱，最後我只好打給桃子，而她卻也沒接
。無可奈何，我只好搭上計程車，依照桃子給我的錄音室地址過來，要是再撲空
，恐怕我今晚只能睡飯店了。
「你確定你這叫做有練習？我不認為那能算得上是練習，你只是編出了一段東西
而已。這段東西你編得出來，但是卻彈不出來。對我而言，那有編跟沒編是一
樣的意思。嘿，看著我，我在講話的時候，你最好抬起頭來看著我，我告訴你
，之後這幾天不必預約了，除非你有把握能夠錄得好，否則就不必約時間了，
我這裡是錄音室，不是讓你練琴的地方，這不只是實力的問題，更是態度的問
題。你的態度讓人非常不滿意，請你回去好好修正，否則麻煩另請高明，不要
浪費我的時間。」一陣痛罵，桃子的口氣極為嚴厲，而且態度咄咄逼人。都已
經走到她錄音室的樓下了，看見她在門口對著一群小鬼發飆，我當下決定站在遠
遠處觀望就好，千萬別過去自找麻煩。
「你們也一樣，自己的團員在錄音室受苦受難，你們卻完全無動於衷，還這樣愛
來不來的，一點向心力都沒有。你們真的以為自己的程度都很好了嗎？真的每
個人錄出來的東西都沒問題了嗎？我是錄音師，不是保母，你們的團員哪裡有
問題，請你們自己協調好，別讓我問來問去都問不到一個答案，團長不像團長
的，成什麼體統？」罵完一個，桃子轉頭又罵起其他人，一陣超過十分鐘的嘮
叨，這群揹著樂器的小鬼毫無頂嘴的空間，大概表現真的很差。好不容易等到桃
子罵完，他們還得乖乖鞠躬行禮跟道謝，然後這才摸摸鼻子，灰頭土臉地離開。
「嘿，這麼囂張的錄音師可不多見呢。」那群孩子們離去後，桃子轉身就要準備
上樓，我這才走出來。
「怎麼，你也想來讓我轟一頓嗎？」見到是我，原本冷峻的臉孔忽然變了個樣，
桃子的臉上有說不出的光采，笑著，她問。
「目前沒這打算。」揹著行李走過去，我說：「不過如果妳願意請我先吃頓飯，
再借個地方讓我窩一晚，小弟會非常感謝。」
「你在高雄沒朋友啦？為什麼要跑我家來當食客？」雙手插腰，微側著頭，細短
的頭髮有斜斜的流海，她俏皮的樣子很可愛。
「因為是妳害我在日本待不下去的，當然回來要妳負責呀。」
「那請問你打算在這裡叨擾多久？」
「看妳良心。」
「那有什麼問題，」笑著，她手一招，叫我跟著上樓，關鐵門前，她說：「你高
興的話，一輩子都可以。」
-待續-
其實，「一輩子」這三個字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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