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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龍眼的鋼琴演奏從輕觸人心到波瀾起伏,雖然舞台上明明只有一架鋼琴,但聽起   來卻有著千軍萬馬的氣勢,跟我內心裡那充滿寧靜的回憶完全不相符。他的演出   結束後,則是幾個同學的搭配組合,我看了一下節目表,待會就是小橘的獨奏了。   在汽車旅館睡到中午,我醒來時她卻已經離開了,可是卻把我的上衣很整齊地摺   好,就放在床頭,而且還有她沒動過的早餐。那表示她是在早餐送來後才離開的   ,看來她也睡著,休息了一下了。   穿好衣服,吃過東西,我慢慢地走下床,手機有她傳來的簡訊,很簡單的兩句話:   『到家了。知道你不喜歡聽,但我還是想說,謝謝你。』      之後我有幾天沒去學校,反正既然是自習,在哪裡都差不多。但在家裡也不怎麼   唸得下書,我腦海中總不斷想起小橘身體的溫度,還有她說的那些話。可是撥了   幾次她的電話,卻都直接進了語音信箱。   到學校,座位上是空的,她根本沒來自習。展演在即,就剩不到兩天時,我又擔   心起來,後來在琴房找到桃子,她一臉錯愕地說小橘這才剛走。   「剛走?」我愕然。   點點頭,桃子說小橘來學校拿樂譜,這幾天她都在家自己練習,反正是獨奏,也   不用非得到琴房來。   「所以她要上台?」   「你在家睡暈了嗎?節目表不是早就出來了?上面有她的獨奏呀。」像要確定似   的,桃子從包包裡取出表單,還指給我看,然後問我有什麼疑問。我傻眼,看著     桃子一臉茫然,我猜想小橘一定是把紗布跟繃帶都拆掉了,否則如此顯眼,大家     一看就知道,怎麼還會讓她上台?這應該也就是小橘會選擇自己在家練習的原因   ,惟有如此,才不會被人發現她的手傷。      如果這是她的最後一次機會……但已經沒有「如果」二字了,這就真的已經是最   後的機會了。坐在台下看演出時,我心知肚明,她只剩下這最後一次機會,而我   是連機會都完全沒有,自己很甘願地放棄掉了;但小橘不同,她不可以放棄,多   少年來所等待的不過也就是這一刻,她怎麼可能放棄?幾天來我都在想,她都傷   成那樣了,要怎麼繼續練習?雙簧管也不是多簡單的樂器,這種傷勢別說吹奏樂   器了,恐怕連平常的活動都有問題,而且傷在關節處,根本沒辦法忍耐,她難道   都不怕痛嗎?   燈光又亮起時,兩組搭檔演出已經結束,站在聚光燈下的女孩有著細捲而長的頭   髮,她今晚有漂亮的妝,臉頰紅潤,而身上穿的依舊是那一襲白色的連身洋裝,   前兩年我曾看她在演出時穿過。      小橘走到台前,向觀眾一揖,在一片安靜無聲中,雙簧管的樂音輕揚,我聽不出   來那是什麼曲子,再看看節目表,上頭的曲目也沒見過,曲名叫做「弱水三千」   ,那應該是一首她自己編寫的曲吧?旋律起伏有點迷幻,而且一開始就把音拉高   ,速度也不慢,但是幾個小節後忽然慢下,有很突兀但卻不難聽的轉折,那應該   是運用了不協調和弦的關係,很巧妙地就轉了一次的調,一個段落過去後,她又   慢慢將音階拉高,手指的動作也跟著變快。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小橘果然沒有任何包紮,而且皮膚上應該也有擦了粉底之類   的化妝品,所以看不出來傷痕,但我知道外傷容易痊癒,關節的傷卻很慢,再加   上為了今天上台,她在家也不斷練習,所以根本不可能好好休養。如果她現在把   自己的手給毀了,那以後怎麼辦?我皺著眉頭,隨著舞台上小橘每一個段落起伏   ,我就跟著多擔心一點。就算以後不唸音樂系,但至少還可以把音樂當成興趣吧   ?那麼多音樂工作者,他們也未必都是音樂系出身的,不是嗎?為什麼非得要把   賭注都押在這上頭呢?   小橘很專心地吹奏,但我卻隱約察覺到她眉頭有點緊,是否開始感到手傷的痛了   呢?我的身體稍微往前傾了些,只為了能夠更近一點,再近一點地看著她。小橘   似乎不受手傷影響,一個過門之後,聲音慢慢漸弱,她幾乎用盡了肺裡的空氣,   一個尾音拉得好長,就在我以為是否已經結束演奏時,小橘忽然又開始下一個段   落,很簡單的和弦,但卻反覆的循環,而且音也又愈爬愈高,雖然說雙簧管本來   就是比較輕快的聲音,但那種氣氛也太詭異了。我仔細再一聽,她似乎又慢慢地   開始轉調,手指的速度也愈來愈快。我聽到坐在旁邊的聽眾有人發出驚嘆的聲音   ,也有人在竊竊私語,說這個學姊的風格好特別,怎麼以前都不太有人發現,沒   想到她第一次獻藝獨奏的場合就是畢業展演,實在可惜。      那當下有種想哭的感覺,我很想衝到台前,阻止小橘繼續演奏下去。這樣已經夠   了,妳已經讓全世界都知道妳的存在了,剩下的就留給以後吧?這樣不好嗎?為   什麼要拼了命地只為了今晚呢?   曲子很好聽,但我卻有點聽不下去。舞台上,小橘幾乎從頭到尾都閉著眼睛,似   乎她只是為了自己一個人而吹奏,外面的世界再怎麼樣也都無所謂了。或許那就   是她這麼執著於音樂的關係吧?就像她以前說過的,當現實的環境已經天崩地裂   ,面目全非時,她還可以被滿滿的音符所包圍,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樂音中。那   是誰都不能奪走的保護,也是誰也不能侵入的堡壘,就像小橘自己心裡的那面鏡   般的湖泊一樣深邃。只有在她自己願意走出來時,旁人才有接近的機會,就像我   們一起去散步的過去那樣,否則,她永遠是看來笑臉相迎,但卻從不透露自己內   心的人。   我終於還是流下了一滴眼淚,從國中到現在,認識三年多了,我原來到了今晚才   真正明白她。可是偏偏這已經是我們的畢業展演,今晚一過,我們再見面時也許   就是畢業典禮了,那是何其可悲的感覺?      走出會場時,我始終低著頭,避免跟任何人照面,此時此刻,不想跟誰打招呼或   說話,我腦海裡有著始終揮之不去的想像,小橘一個人在那個安靜得可怕的家,   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拆掉了手上的包紮,強忍著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劇痛,但卻一   個音、一個音地吹奏出自己編寫的曲目。她會不會也痛得流淚?或者那眼淚不是   來自於手上的疼痛,而是因為內心裡的絕望?而我多麼希望自己那時能夠在她身   邊,至少可以陪她多說幾句話,也許可以稍減她心裡的壓力?     當小橘的演奏結束,她向台下行禮時,觀眾給予了最熱烈的掌聲,這掌聲許久不   散,而我看見小橘站直身子時,臉上有淡淡的微笑,還有淡淡的淚光。那就是她   這十幾年來努力的成果,今天她終於完成了自己最偉大的心願跟夢想,那掌聲是   她應得的報償。   於是後面的節目我就不看了,一個人走出學校,慢慢地沿著大馬路踱步,這是我   跟小橘一開始散步的路線。走了好久好久後,我媽終於打電話來,她不是問我幾   點回家,卻是問我回不回家。   扯了個謊,我說今晚大家要聚會,搞不好鬧到天亮。掛上電話後,孤單單的一個   人,我其實身邊半個人也沒有,就這樣一路慢慢往前走,穿過幾個路口,最後還   是走回了愛河邊,就在那張椅子上坐下,為了跟這張椅子有關的回憶,小橘還我   一個道歉,但其實我從沒生氣過,卻還想跟她一起喝掉那兩杯飲料。      口袋裡沒有菸,摸到手機時看了一下,柚子有傳訊息來,他知道我今晚的心情不   太好,但卻不曉得我鬱悶不是因為自己沒上台,而是因為小橘。訊息很簡單,只   說今晚全班要一起去夜唱,還真的是打算鬧到天亮,叫我如果沒事就過去,哪怕   就只是畢業前跟大家聊聊也好。   有什麼好聊的呢?其實我跟同學們一點都不熟,全班幾十個人,跟我要好的就他   們四個,如果我想聊天,那還不簡單,只需要挑個星期天到柚子他家去就好了,   說不定還能跟龍眼打打桌球,或者又看到柚子因為罵了髒話而被罰站的糗樣。   想著,我自己都笑了起來。那原來都已經好久好久了。坐在椅子上,也不曉得過   了多久,我腦海裡全都是過往的畫面,有苦也有笑。不知不覺間,夜就很深了,   附近的招牌燈大多已經熄滅,只剩下市政府不知道基於什麼理由,要把到處都裝   滿的各色霓虹還閃爍著。我正在猶豫著是否該回家時,電話響起。      「你在哪裡?」龍眼的聲音,有點怪怪的,聽不見酒酣耳熱的喧嘩聲,他的背景   是一片沉寂。   「愛河附近,怎麼了嗎?」我忽然心頭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   「到醫院來一趟,小橘出事了。」龍眼的聲音也失去了以往的鎮定,告訴我醫院   地址後,微微發顫地,他說:「展演結束前她就先走了,剛剛去唱歌,桃子又打   電話去她家,結果是她媽媽接的。」   站起身來,已經衝到了路邊,我跑到對向車道把一輛行駛中的計程車攔下,請他   就往醫院開。手機裡龍眼的聲音繼續傳來:「她媽媽根本不知道小橘在不在家,   後來她去開了房門,看到小橘已經……」說到這裡,龍眼也哽咽了。   「已經什麼?說清楚點!」很大聲地,我吼著。   「小橘把她媽媽那些抗憂鬱的安眠藥全都混著酒一起吞了,救護車到的時候,她    已經沒有呼吸了。」龍眼的聲音很模糊,但我卻字字句句都聽得一清二楚,多   麼希望他只是開開玩笑,但我知道,龍眼從來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待續-   妳是晨雨後醒來的玫瑰,在我們的心裡從不枯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bbx+ by diven + ◢█▄█◤◢ ◢█▄█◤◢ █◢◤◥█◣◥▋ + -- ※ Origin: 交大次世代(bs2.to) ◆ From: 111-252-185-144.dynamic.hinet.net Evening:推薦這篇文章 11/16 20:58 sas2158:推薦這篇文章 11/16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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