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雖然老鼠汲汲營營在準備校慶活動,但那畢竟是下學期的事,二年級上學期其實
有更重要的活動,也就是去年讓我百感交集的音樂展演。然而或許是已經經歷過
一次,所以大家很平常心,總認為一個班有幾十個人,總有人能夠主持大局,既
不需要也輪不到我們操心。
打散了原本一到三年級的編制,按照每個學生的程度再進行分班,這種很不同的
上課方式在音樂科的一些專業科目裡是家常便飯,我們在聽寫課裡就分了三個班
,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我在前段班,這裡雖然有龍眼跟桃子,但是也有老鼠。
那原本是個很平靜的午後,聽著一段段高低起伏的聲音,我們在紙上把它們一一
寫下來,就在快要開始精神渙散時,老天保佑地下課鐘聲響起。我本來想找龍眼
他們去買杯咖啡的,沒想到老鼠卻走過來,但他開口卻是對著桃子,還約她到教
室外面去談。
「老鼠跟桃子?」我愕然。
「一定是爛事。」龍眼則說。
事情就從這裡開始,當我轉述給小橘聽時,她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老鼠的意
思很簡單,年底的音樂展演需要幾個帶領各小組的組長,而幾個組長上頭則有總
監跟副總監,還有另一個管錢的總務,這些按照慣例由二年級擔任。已經卸下職
務的三年級只負責監督跟看戲。去年擔任過總監的老鼠,今天也得找個接班人,
而他挑選的對象是之前在定位組以認真嚴謹且負責敬業而頗受好評的桃子。
「我一直以為他會找柚子。」我說。柚子的熱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也是大
家共同認為的不二人選。
「是嗎?但你是他直屬學弟,我還認為他會找你。」小橘則有不同的看法。
「哈,沒錯,是有人找我了,不過可惜不是老鼠。」我哭笑不得地說:「技安妹
叫我繼續負責訂便當,媽的。」
塞翁失馬,雖然行政工作上,我擔任的依舊是挺沒出息的便當組,但卻反而多了
不少練習樂器的時間。莊老師手上的香菸離我的臉很近,幾乎就快要燒到眉毛了
,他很激動地警告我,今年要嘛來個中提琴獨奏,不然也應該上去彈彈鋼琴,倘
若這兩件我不給他辦到其中一樣,他就讓我成為音樂科有史以來第一個音樂賞析
被當掉的學生。
「以獨奏而言,你的實力雖然比不上去年的老鼠,不過也有他望塵莫及的地方,
這我說過了,就是感情的部份。」葉老師說著,忽然笑了一下,「當然,不是
那個什麼『破布拉法』,我可不記得這幾年來有教過你這種東西。」
無可奈何,非得上台不可了。拿了新樂譜,依照葉老師的建議,我不妨找人合作
,反正音樂的搭配有千百種方式,也不見得非得一個人上去獨奏,這一來可以避
免獨奏的吃力,二來也可以創造出新的玩法。
「我?」有點不敢置信,小橘是驚喜的表情,她大概沒想到我會找她。
「可以嗎?」但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的想法。
「如果你不嫌棄,當然可以!」她笑得很燦爛,我也感覺到了桃子有一點點異樣
的眼光看過來,臉上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眼神看得我很心虛,她彷彿在說:
看吧,你果然別有企圖。
幾次放學後,沒什麼要事的傍晚,我們偶而會在公車站牌邊遇到,她會問我要不
要一起走一段路。這是再單純不過的意思,龍眼早就開始偷騎機車上下學了、桃
子家離學校很近,走路就可以回家,至於柚子則得在學校等李老師一起,所以只
有我們兩個搭公車。而偏生這站牌邊永遠擠滿了人,所以我們才會往上一站的方
向走,提早一點上車往往比較容易有座位可坐。
陪她散步一下並無妨,我也承認這有一點私心,畢竟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而且
又要顧及柚子的觀感,當然我不奢求能夠多得到一點小橘的青睞,只希望能讓她
更快樂些。這段日子以來,我特別觀察一下,小橘上課時真的比誰都認真,每次
豋記琴房的預約練習,登記簿上出現次數最多的都是她的名字。這樣的人缺少的
只是舞台,我想起桃子說過的,既然如此,那短短兩三個小時的音樂展演,就多
點讓小橘表現的空間吧。
「你這根本是存心想把她累死吧?」對此,龍眼有不同的看法:「又報名獨奏,
又要在管絃樂團裡吹雙簧管,還負責樂器組,現在你又叫她跟你一起上台。」
「可是你自己也一堆工作呀。」我說。在音樂上非常堅持自己理念的龍眼已經發
下豪語,
決不隨便幫人伴奏,所以一堆想上台而需要鋼琴輔佐的平凡人都不敢輕易對他開
口,但相對地,敢來找他的也都是高手,比如老鼠就是。這些高手所開出來的曲
目都頗有難度,而龍眼也都接了。
本來我也想像上次一樣,有空就去支援其他人,但礙於這次擔任的是組長身分,
我不好再到處亂跑,而且更慘的是,這次的組員當中,除了一個跟我同班的還有
點默契之外,另外兩個學妹根本愛來不來,我問她們為什麼如此不積極,其中一
個學妹懶得理我,另一個則不屑地說:「訂便當的工作有什麼好積極的?」
在幹部會議中,每個組長都要輪流報告準備進度,聽我說完,大家都笑了出來。
桃子點點頭,對我說:「沒關係,你就辛苦點,反正這工作你不是沒做過,都那
麼熟了。」我苦笑。便當組長只比組員多一個工作,就是要把便當錢管好,這對
我來說也不難。各組別一一報告,說的大多是活動籌備的瑣事,桃子也都很仔細
聆聽,看著她,我心裡在想,老鼠其實是個很有眼光的人,比較起來,柚子雖然
具備服務熱忱,但個性上有點散漫,經常丟三忘四,而且也不夠理性跟果斷;龍
眼這個人脾氣大,要他巨細靡遺去管理一堆瑣碎根本就不可能;小橘則又太好講
話,也缺乏領導者的強勢,至於我就更不用說了,每個人所具備的長處我都沒有
,根本算不上是個角色,充其量只能擔任便當組組長。桃子聽著每個組長的報告
,時而提醒,時而勉勵,表現得都恰到好處,真的是擔任總監的最佳人選。
開完會,本來想去找葉老師,請她聽聽我的中提琴,再給一點意見的,結果卻下
起大雨,整個天空灰濛濛,我們哪裡也去不了,最後只好在學校琴房繼續練。
「不知道表演那天會不會出錯,真令人擔心。」稍微吹奏了一小段後,小橘忽然
停了下來,自言自語地看著窗外的大雨,「這是我第一次在舞臺上吹雙簧管耶。」
「要聽完全沒有瑕疵的音樂,那聽眾根本不必到現場來,他們買唱片就好了。現
場嘛,就是要有人放槍才有意思呀。」我知道這一點都不中聽,不過卻也是真
心話。本來表演就沒有十全十美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總不能就因此而把失誤給合理化呀。」小橘笑著說:「你
這樣講,好像是我們就算練得再熟,但為了讓觀眾有臨場感,所以非得製造一點
瑕疵不可。」
「是呀。」然後我也笑了,「不然這樣好了,如果妳覺得演奏不能失誤,那妳可
以考慮一下,製造一點不一樣的驚喜給觀眾,比如演奏結束後,下台時故意跌一
跤之類的。」小橘的笑容很甜,這樣好看的女生如果拿著雙簧管,穿著小禮服在
舞台上摔得四腳朝天,觀眾應該會全部傻眼才對。不過她當然不可能乖乖聽我的
話演這一幕。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覺得很感謝你,至少讓我有一個上台機會。」笑了一陣,
她忽然很認真的表情。
「又來了。」我只能還以一個簡單的微笑,通常人家對我表達謝意時,我經常會
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回應方式。現在也是,只好低頭擦擦琴,收收樂譜。
「桃子有沒有跟你說,我可能會休學。」
「休學?」我愣了一下。
「我家的經濟狀況一直都時好時壞的,這種情形下要繼續唸音樂科,家裡壓力很
大。我爸最近欠了不少錢,如果再沒改善,我可能會先休學一年,或者乾脆辦
轉學,去唸一般高中。」小橘說:「雖然我爸媽沒說,但每天在家裡,多少也
感覺得出來,我不想增加他們的負擔。」
我默然,小橘的家境我隱約聽桃子說過一點點,但沒想到最近似乎變得更糟了。
「所以我才說很感謝你邀請我一起上台,不然學了那麼久的雙簧管,到頭來要是
完全沒有表演機會,那不是很可笑嗎?」她的笑變得好苦,我又是一愣,記得
龍眼跟小橘在這次展演中都有報名個人獨奏的徵選,怎麼會沒機會呢?我問她徵
選如何,而她只是無奈地一笑。
那天氣氛一直有些低彌,一首曲子練來練去始終不順,好不容易等雨停,在隔壁
琴房跟龍眼一起編鋼琴四手聯彈的柚子立刻跑來敲門,直嚷著要吃飯。我點點頭
,不想勉強練下去,乾脆休息算了。不過那當下我沒跟大家一起走,推說還有點
事,讓他們先去餐廳。
看著幾個人一起走出廊檐,明明雨都已經停了,柚子還拿出傘來幫小橘撐傘的諂
媚模樣,不禁覺得好笑。見他們稍稍走遠了些,我轉身就往音樂科辦公室跑去,
聽說今天下午已經公佈了展演徵選的名單。
通常老師們並不會干預音樂展演的內容形式,一切都讓學生自由發揮,但除了大
型樂團之外,如果有人想要獨奏,基本上還是得先讓老師評審通過,然後才能上
台,這一方面是維持演出的品質,二來也是盡量避免讓舞台上出現太多次重複的
樂器。
展演的徵選名單不長,按照樂器種類排列下來,上頭有一堆我認識的人:中提琴
獨奏是老鼠,所以我跟小橘的搭檔並不重複,葉老師讓我們通過;龍眼不想做個
人獨奏,但他跟柚子的雙鋼琴更有看頭;桃子雖然沒有個人秀,可是低音大提琴
是管絃樂團的必備樂器之一,然後我更仔細看了一下,發現上頭只有一個雙簧管
獨奏,但演奏者卻是去年在舞台上有精湛演出的那個學姊,而沒有小橘的名字。
「為什麼……」那當下,我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能望著名單如痴如醉,久久不能
回神。不是為了揚名立萬,也沒想要出鋒頭或招搖,練了那麼多年,她付出的心
血比任何人都多,求的就只是一次在舞台上實現自己,證明自己的機會,這麼簡
單而微薄的心願,真有那麼難嗎?
-待續-
她只想要一個機會,真有那麼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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