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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小沙發床上，有點不習慣。可能是以往睡慣了塌塌米，也可能是因為睡前桃
子說的話。她沒什麼大的語調起伏，就淡淡地說了那樣一句，反而讓我不曉得該
接什麼才好。桃子在陽台邊抽菸，輕描淡寫地，她說：「本來或多或少會覺得有
點不公平，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小橘，沒有人看得見我，然而後來卻又想開
了，因為你說過，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得到幸福，那才叫做真正的喜歡。」
桃子的客廳只有很簡單的擺設，並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有些裝飾品，甚至連牆上
都沒有任何海報，當然也沒有時鐘。小燈下，我看著大多屬於原木色跟黑色系的
裝潢，心裡有很複雜的思緒，腦袋裡幾乎都是那些年裡的片斷畫面，可是無論我
怎麼回想，裡頭卻幾乎都是跟小橘有關的東西，桃子的部份好少。那些年，除了
每星期去柚子他家學音樂，剩下的幾乎都在學校裡忙碌，音樂班永遠有忙不完的
展演活動，也永遠都練不完的琴。我跟桃子的互動不算多，平常聊的也少，甚至
有時我還挺怕她的。桃子說話永遠冷冰冰，不怎麼像女孩子，個性又強勢，而且
做人做事往往沒什麼通融空間，所以展演時才會去必須分寸計較的定位組，後來
當上要背負鉅大責任的總監，現在是個不能允許有任何誤差的錄音師。
而她以前喜歡過我？真是要命，我覺得最糟糕的還不止於此，而是我不但不曉得
她的想法，還跟她聊過好多次小橘的事。翻來覆去的，了無睡意，最後我又爬了
起來，原本想從行李當中找出那本《挪威的森林》來翻翻的，不過瞥眼見電視櫃
下方就有一整排的書，於是我翻身下床，走到櫃子邊。那兒放的幾乎都跟錄音工
程有關，看來桃子對這工作真的投注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有幾本其他的，但卻
都是古典樂的書，而我實在不想碰到那些玩意兒。萬分無奈地，我正想站起身來
，還是去看自己的小說時，卻發現書櫃旁邊的角落裡也有一本《挪威的森林》，
而且跟我一樣，是舊版的書，在機場的書店裡，我發現台灣後來還有新的版本，
居然把一本書硬生生給分成了上下兩冊。
這一本也舊了，抽了出來，看看封面，感覺上頗有年歲，沒想到桃子也會有這一
本書。隨手翻看了裡頭幾頁，都跟我的書一樣。正想縮回沙發上慢慢啃時，卻忽
然發現封面底下的扉頁上好像有寫字。就著燈光，那上頭只有寥寥幾句話，但卻
是我早已看過無數次後，非常熟悉的字跡。
『給桃子：
今晚我就睡進了那片迷濛中的森林裡，願這世界都晚安。並祝福我最放心不下
的妳，但願妳能如《挪威的森林》裡那最自然且美好的綠，找到真正的幸福。
而我們都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別等了，告訴他吧？』
短短幾行字，我反覆不斷地看著，心裡卻莫名地沉重，身體也微微顫動起來。那
是小橘寫的，字跡的最後所押上的日期，跟那封遺書的日期一樣。我只知道小橘
寫了最後一封信給我，卻不曉得她也把一些身邊的小東西分贈給大家，而這就是
小橘當初留下的遺物。
她早就知道桃子喜歡我了嗎？那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為什麼這些從來沒人告訴
過我？我們五個人不是最要好而且應該沒有秘密的嗎？頹然坐地，我在想這是不
是自己太笨或太天真了？每個人都是有心事的人，只有我以為大家跟我一樣簡單。
「已經過去的就別一再翻看了，看多了，人的現在跟過去就會攪在一起，又分不
開了。」
忽然，很輕的聲音從客廳旁的走廊邊傳來，背著光，我看不清楚她的臉，桃子靠
在牆上，輕細但微微低沉的聲音，她說：「這句話我常跟自己說，看來現在也得
常跟你說才行。」
-待續-
然而對我們而言，「過去」跟「現在」從來就沒有分拆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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