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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阿直,二號桌那頭沒擦乾淨,別忘了。」老闆娘叫了我一聲,剛來日本時,老   師叫我們這些外籍學生每個人取個日本名字,我隨手抓了「石川」當作姓,名就   是一個直字。石川,是因為我想到高雄愛河邊的堤防砌石;直,則是我原本台灣   名字裡就有個一個字。   「三號桌的串燒快送去,都要涼了。」一旁的芋頭小聲提醒我。   今晚非常忙碌,星期一就是這樣,大家都還忘不了週末的優閒,所以週一夜晚多   的是厭倦上班的人,他們特別需要在這一天晚上多喝兩杯,然後就累死我們。   辛辛苦苦忙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把所有的點菜都送上,我環顧整家店幾乎座無虛   席,心裡在想,我乾脆也歸化日本,自己來開家這種店算了。不過這只有想想的   份,我根本連買個日本國籍的錢都沒有,而且連想像都沒能想像完,很快就又有   客人要點菜,於是我又得跑過去。   到了晚上九點多,客人總算少了,店裡空出了將近一半的座位,趁著有空,我坐   在出菜口旁的小桌邊,整理今晚的點單,以便待會老闆娘結帳。本來在門口附近   整理桌面的芋頭忽然大叫了一聲,每個人不約而同全都轉過頭去,只見芋頭面對   著門口的布幔,雙手捂著嘴,不過罩在她嘴巴上的可是抹布。   有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只看了芋頭一眼,似乎不放在心上,然後就   朝著我這邊過來。不過才兩步,他忽然又停下,再轉頭回去,又多看了芋頭好幾   眼;芋頭也是一樣,她就這麼呆在原地,視線一直隨著對方移動。   「該不會是因為她,你才在這裡的吧?」走到面前,他問我。   「當然不是。」把手上的點單放下,我回答。   「像。」他看看還一臉驚訝的芋頭。   「頭髮而已。」脫下繫在腰間的圍裙,我說。   「很像。」他也還盯著芋頭。   「眼睛而已。」稍微將桌面清理一下,我又說。   「真的像。」他還在說。   「你是來看她的,還是來看我的?」然後我不想再解釋了。      「彈那首歌之前,我就覺得台下這個人好眼熟;彈完後,謝幕時看你急急忙忙的    走,我就知道沒猜錯。」龍眼點了一根香菸,抓抓下巴的一撮小鬍子,繼續說:   「不過你可把我害慘了,那首歌根本不是我應該獨奏的曲子,表演結束後,我被    團長臭罵了一頓。」   「至少你彈得不錯,那就值得高興了。」   「就算我彈錯,除了你之外,只怕也沒人知道,」龍眼吐出一口菸,喝下老闆親   自端來的溫熱清酒,看著我說:「而且值得高興的,不是我彈完了那首曲子。」   我有種鼻酸的感覺,他的意思很明白,那當下不過就是賭一把而已,賭對了,就   算回去會被開除,他可能也不在乎。   「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追呀,」他說得輕描淡寫:「看你跑了我就追,還好會場外頭很多排班計程車   ,不然我上哪裡找人去。」   「那昨晚不找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知道你住哪裡就夠了,我下午過去,本來想直接敲門的    ,結果還沒下車,看到你騎著腳踏車又出門,所以就跟來了。」他說著,吃了   一口烤魷魚,但眼睛還在看櫃檯那邊。剛剛芋頭跑進廚房裡,大概是跟老闆夫婦   介紹了一下,知道是昨晚舞台上的明星,所以老闆才親自端酒菜來招待。   「來了又不進來?」我說。上班時間是下午四點開始,所以他就這樣在外頭吹了   好幾個小時的冷風。   「你在上班呀,我怎麼來?後來覺得很冷,想要喝一杯時,你裡面他媽的全都是    人,我又哪裡有位置坐下?」他瞪我一眼,然後我們都笑了出來。      「你們認識很久啦?」端菜過來時,芋頭問。   「老同學了。」龍眼點點頭。   「都一起學音樂的?」   「高中音樂班同學。」龍眼又說。   「學鋼琴嗎?」   「論鋼琴,他不如我,但論別的東西則我不如他。」龍眼還很認真回答。   「那為什麼你現在是演奏家,他卻在這裡打工?」   「妳很想知道嗎?」看著芋頭的一臉好奇,龍眼也很認真地對她說:「我也很想   知道,妳手上這盤菜什麼時候才要端到我面前來讓我吃?」      夜深時,讓我們留在店裡,老闆夫婦相偕離開,芋頭也走了之後,龍眼問起這個   女孩是否是我的女朋友。   「當然不是,年紀差太遠,個性也差太多。」我搖頭。   「是她跟你差太多,還是她跟小橘差太多?」龍眼點了根菸。我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也解釋了一下,那些髮型、眼神跟一些基本的個性無論再怎麼雷同,但小橘   的自我特質卻是別人不可能也擁有的。   「是嗎?」龍眼說:「但是看起來都一樣婆婆媽嗎。」   我點頭,這確實有一點。剛剛芋頭離開時,先是交代我別忘了鎖門,然後又交代   我記得關掉門口小燈,最後還不忘提醒我們少喝點。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告訴   龍眼,那中間還是有些不同,芋頭是真的婆婆媽媽;小橘卻不是。   「是嗎?」   「小橘是因為她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別人理解她的想法,也不知道怎麼跟人應對,    所以只好對全部的事情都關心,也對全部的人都付出。她之所以什麼都替人家    想,是因為她不知道要如何判斷,究竟什麼時候應該自私。」我說:「她最真   實的情感,只有在演奏音樂時才能傳達出來。」   「這就是她與其離開音樂,不如選擇了斷自己的原因?」   「差不多。」而我說。      聊到香菸盒裡的菸都被我們抽完時,我們把店門關好,一起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   來,順便還買了啤酒,而龍眼居然從便利店的書架上拿了好幾本色情漫畫,說要   帶回去當紀念。   「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我指著那些漫畫說。   「彼此彼此,你也一樣。」結完帳,走出來時,龍眼說:「我知道你跟小橘很要   好,但沒想到是好成這樣。她一死,你居然就跟著消失了。」   「我只是不曉得怎麼面對才好。」而我說。   在附近小公園裡的長凳坐下,看著東京沒有星星的夜空,龍眼嘆口氣,說:「有   空回去看看葉老師吧,她老了很多。前陣子我回藝術學校演講時,跟他們夫妻碰   過面,李老師還不錯,幾個鋼琴學生都算成才;但是葉老師卻不然,她說從你之   後,就沒什麼值得她教的中提琴學生了。」   「這麼誇張?」   龍眼笑了一下,又說:「現在想想,李老師比喻得果然貼切,他說我這個人狂妄   暴戾,有貝多芬的風格。」   「的確。」我也笑。   「柚子則像莫札特跟德布西的混合體,熱情活潑,天真得以為全世界都是好人。」   「知子莫若父。」我笑得更大聲了。   「至於桃子,她像巴哈,像一座永不傾斜的天秤,也從來不逾矩,是個雖然不起    眼,但卻絕對必要的存在。可是我覺得她還有一個特色,那種看起來很平靜底    下,她有股強大的信念跟生命力,還有一些自我的堅持,比較像是孟德爾頌。」   我頻頻點頭,這些比喻都很適切。然後龍眼又嘆氣,說:「而最要命的是小橘,   她看起來一切都好,平常也像莫札特,但其實骨子裡卻是完全的舒曼。」      於是我也嘆息。舒曼是個很傳奇的鋼琴家,他既是天才,卻也是瘋子,有很嚴重   的心理疾病,清醒時能夠寫出很動聽的曲子,但有時卻又被嚴重的幻聽所困擾,   腦海裡那些縈繞的旋律,時而是天使的清籟,時而是惡魔的嘶吼,神經質跟憂鬱   的個性就藏在他光華萬丈的亮眼音符之下,但最後卻是以自殺的方式結束生命。   「那我呢?」我忽然問龍眼。   「李老師說他不知道你像誰,還說如果有機會遇到你,他要好好再觀察一下。」   「我這麼複雜嗎?」我苦笑一下。   「你不是複雜,你只是像你自己而已。」然後龍眼這麼說。   -待續-   我不像誰,那是因為我只像我自己。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bbx+ by diven + ◢█▄█◤◢ ◢█▄█◤◢ █◢◤◥█◣◥▋ + -- ※ Origin: 交大次世代(bs2.to) ◆ From: 114-26-27-11.dynamic.hinet.net Evening:推薦這篇文章 11/26 17:59 sas2158:推薦這篇文章 11/27 09: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