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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問我回不回台灣,龍眼只問之後還有什麼打算,搖搖頭,我說目前沒想太多
,在日本的生活很好,反正距離畢業門檻還有幾年,而我在這兒的工作所得也夠
繳學費買文憑,所以暫時不做太多考慮,我現在只想繼續窩在這個地方。
「小橘的死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提醒我,龍眼說:「別什麼事情都攬在自己
身上,就跟當年一樣。」
「跟當年一樣?」
「柚子跟海專的那件事。」他說。
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我們國中的時候,柚子讓人家予取予求,跟勒索沒什麼
差別。而我天真地以為可以用幾句話就替他解決麻煩,沒想到還差點被揍,當時
多虧了很能打的龍眼來幫忙。
「我自己會有分寸的,只是暫時不想回台灣而已。」我笑笑,點頭。
他在東京停留的時間不長,才待沒兩天,明早又要跟隨樂團一起移師到北海道,
聽說那邊還有更盛大的演出。當然是充滿不捨的,就在飯店的餐廳裡,一起吃著
晚飯,龍眼說起了當年的事。
那一晚,我們在醫院裡哭得死去活來,醫生跟警察都在,小橘的媽媽很不能諒解
女兒的死,也堅決不肯讓我們去看小橘的遺體。一直到天亮,我們幾個才被各自
的家長帶走。老爸當然也不能說什麼,反正都停課了,接下來就等畢業典禮,所
以根本不在意我是否還去學校,而我也完全沒了準備考試的心情,就這樣整個人
墮落了下去。在那同時,龍眼也因為在校成績的優異,很快就申請到了國外的學
校,而且就在畢業典禮後出國;大學畢業回台灣,在藝工隊輕鬆服完兵役後,連
履歷都不必遞,就被延攬進了市立樂團。當時留下來的只剩下柚子,父母都是學
校老師,他當然不可能在自習課缺席,結果後來居然就唸了師範學院,現在也是
老師。
「簡直像在作夢。」苦笑,在聽聞這些以前,我對每個人的印象都還停留在小橘
過世的那一晚,然而曾幾何時,大家卻都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吃完桌上的焗
烤龍蝦飯,開了一瓶紅酒,一邊喝,我問龍眼:「那桃子呢?」
「她去了幾天自習課,之後也不來了。詳細情形我不了解,不過前陣子遇到柚子
,聽說桃子現在是錄音師。」
「錄音師?」我愣了一下。
「個人的錄音室,專門幫獨立製作的地下樂團做錄音,然後發行唱片的那種。」
龍眼也吃完飯,他一邊剔牙,一邊笑著說:「你不覺得這很適合她嗎?這個人個
性那麼嚴謹,一板一眼的,正好去幹這種絲毫馬虎不得的工作。」
「那倒是,不過她的低音大提琴呢?」
「沒在拉了吧。」龍眼說:「這種樂器學的人雖然少,但是樂團裡的需求更少,
她又不算拉得很好,隨便遇到一個比她強的,空缺就被搶走了。」
「說得也是哪。」嘆氣,我說。
「不過我看她也不是非常想走這條路,所以無所謂吧。」龍眼說:「比起來,與
其去看她在音樂這條路上的造化,倒不如多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見我茫然的表情,龍眼笑著說:「女人的想法永遠比她們表現出來的外在要來得
有玩味價值,雖然她看起來像女人的成分不高。不過如果你以後還有機會遇見她
,倒是可以多留意點,那應該會是挺有趣的事情。」
我笑著,那些年當中,跟我最少有互動的大概也是桃子,除了少數幾次我們有單
獨聊天外,其他幾乎都是團體活動中才有交集。坦白講,桃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是真的從來沒有認真留意過。
餐廳營業得晚,我們也聊到夜深。今天特地跟小山屋又請了假,就是為了想跟龍
眼敘舊。當我走出飯店大廳時,都已經深夜十二點多,也難得他犧牲休息時間,
陪我窮耗一整夜。
臨別前,龍眼問我是否介意讓大家知道我的下落,點點頭,這無所謂,我想也不
會有人真的大老遠還跑來日本找我。
「廢話就不囉唆了,你自已多保重。」告別時,他說:「還是那句話,小橘的死
不是誰的錯,該回來時就回來,我們都在。」
很感激他的關心,我熱切地點頭,走出門時,雖然已經過了冬天,再沒大雪紛飛
的景象,但我卻依舊覺得冷。攔了計程車,還不怎麼想回去,我一路坐到隅田川
邊來,這條河很長,整治得很美,在夜裡看來像極了我記憶中的高雄愛河。
我知道大家都還在,也知道不會有人不歡迎我回去,然而回去了又如何呢?獨自
坐在河岸邊,我在想,就算回到了台灣,我也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老爸的工作
前幾年頗有起色,但整個戰場卻全都轉移到大陸去了,而且還把老媽也接過去,
家裡現在空無一人,我回去要做什麼?而且就算龍眼他們都在台灣,但加上我也
不過才四個人,再也湊不齊當年的五個了。就像龍眼說過的,我們像是一支籃球
隊,少了一個就不能上場了,而我攤開手掌看了看,這五個人也像一隻手掌,隨
便少了哪根指頭都不能再算完整。就著夜晚的路燈,我反覆端詳掌心許久,這隻
手曾經跟小橘打過勾,還蓋過印,我們承諾要堅持到最後的。
想著,忽然開始鼻酸,然後就是一滴毫無預警就落下的眼淚。
我還是很想問小橘,失去舞台真有那麼嚴重嗎?就算妳認為自己無法面對這個沒
有音樂的世界了,難道就非得這麼極端地奪走自己的生命嗎?如果妳覺得失去音
樂,就等於失去跟這世界溝通的橋樑,那為何不再多想一想,如果妳可以找到一
條名為音樂的橋樑,那也許之後也可能再找到其他方式吧?至少大家都在,至少
我在,不是嗎?看著深夜裡靜靜流淌的河水,我的視線很矇矓,只覺得沉重的無
力感強烈襲來,身體像被掏空似的,完全沒有站起來的力氣,而同時我的胃一陣
翻攪,也不曉得是否是因為喝了紅酒的緣故,忽然一陣噁心,跟著就趴在堤防邊
用力吐了起來,不斷嘔出雖然看不見顏色,但卻腥臭噁心的汁液,我很想快點吐
完快點回家,但肚子裡不斷被嘔出的酒液卻像腦海裡滿滿的感覺,怎麼也無止盡。
-待續-
我永遠宣洩不完的,是對再不復返的妳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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