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春節假期剛過,從旅行社出來,看著手上抄寫班機日期與時刻的資料,我感到不
可思議,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在著手準備去日本的旅行了。
以往我畫完稿子,總會跟小魚一起上館子。她是很典型的美食主義者,台灣哪裡
有好吃的東西,她都會想找機會去品嚐看看,託她的福,這些日子來我也跟著去
過高雄市的不少餐廳,而吃飯當然不會只有吃飯而已,總會順便逛個街、看場電
影。所以雖然畫的圖稿不少,收入也還可以,但大部分我們都花在吃喝玩樂上。
去日本的旅費雖然還有,不過玩完這一趟,可能得拮据好久。
「都鬧成這樣了,你確定還要一起去日本?」打電話給大維,我沒提到太多跟那
場同學會有關的事,對於大維的關心,我只回答說最近爭執有點多。問他有沒有
相關的旅遊資訊。聽到我說要跟小魚一起同行,他有點詫異。
「反正一個人去要花那些錢,兩個人去也一樣吧?」我說機票錢小魚會自己負擔
,其他的則還好,反正日本的飯店沒有所謂的單人房,一或兩個人其實差別不大。
說好把一些旅遊的資訊寄給我,大維又問了一次:「雖然是在潑冷水,但我說真
的,打從第一眼看到她開始,我就直覺地認為,她不像是可以跟你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你們真的合不來,那最好再考慮一下。」
「我知道呀。」高雄又是一片艷陽天,我在騎樓下對著馬路點頭。
「或者,你確定去一趟日本,就可以讓頑石點頭?」
「不確定,但事在人為,對吧?」我說:「做到每一件我答應過的事,堅持到撐
不下去的那一天,至少不管結果是什麼,總都還算得上無愧於心,這樣就對了。」
「你確定那些都不是偶發事件嗎?」有點比手畫腳,廖親親像在尋找適合的字眼
,說:「雖然我知道這可能性不大,認識小魚很多年了,她的個性我們都還算清
楚,也覺得其實你跟她還算合得來……」
「大部分時候都很合得來呀。」我點頭。
「但問題就出在那一小部份?」
點頭,我說:「是呀,而偏偏那一小部份,是我認為愛情裡最重要的。」
「所以你會跟她分手嗎?」
「不知道。」口氣非常平靜,但其實心裡沉重的要命。
說真的,有時我還挺羨慕廖親親跟豬豬的愛情,歷經了風風雨雨,過了好些年,
他們才有今天的穩定。雖然誰也不知道他們能穩定多久,但至少現在看起來,一
切都還算風平浪靜。兩個人雖然難免有些衝突與差異,但至少這一年裡,也沒聽
他們出過什麼大亂子。
大概誰也沒想到吧,我跟廖親親會變成很有話聊的兩個男人。他不覺得我是過時
的不年輕人,而我也沒嫌棄他是四肢發達的年輕小夥子。趁著下午,跟他去吃了
正忠排骨飯,拿了幾部電影片給他,然後我開車回大寮老家。
回來找護照時還得小心翼翼,雖然已經過了會被老母叨叨碎唸的年紀,不過要聽
一個老太婆聒聒雜雜嘮叨幾十分鐘還是讓人很不舒服,動不動就要問我現在一年
賺多少錢,有沒有結婚的打算。這是我很少回來的原因,當然也因為這樣,小魚
更沒什麼機會見過我媽,僅有那麼一次,帶她回大寮,才住一晚就又回高雄市了。
老太婆睡得沉,我在房間裡翻箱倒櫃也沒吵醒她。這房間很久沒住了,到處都是
灰塵。我把護照收進隨身的包包裡,打開一本高職的畢業紀念冊,照片裡的人比
現在清秀很多。一頁頁翻著,我心裡不斷回想當年。
其實以前自己還算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我這樣想。看看夾在紀念冊裡的那些成績
單跟記過單,我還感到挺自豪的。那是個可以恣意揮灑自己的春青年代,不能被
任何體制所收編,也不想屈服於任何一個自己所不能苟同的規矩,非得要撞得滿
頭是血地才叫抗爭。那年代哪,原來離現在已經很久遠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坐在地板,紀念冊攤開在我大腿上,窗外是寂靜的夜空。我的視線焦點渙散,
思緒裡滿滿的都是當年曾經青澀的自己。那個從不顧慮後果的年代已經遠離,當
現實壓力不斷潮擁而來,有喘不過氣的感覺時,似乎人就慢慢地走入下一個時期
,開始在不知不覺間學會妥協了。
而今的我,在廖親親的眼裡,就像他今天下午一邊啃排骨時,一邊問我的:「你
不覺得把自己的原則跟堅持都收起來,會變成一個很沒個性的人嗎?」
「一個人過了三十歲後,就不要再那麼有個性了。」我說:「有時候要懂得調適
自己,去面對外面的世界跟感情的對象呀。」
「這算妥協嗎?」
那時我沒回答,而此刻獨坐老家的窗邊,翻看著自己的歷史。我知道,這種妥協
是有限度的,當有一天所承受的壓力達到飽和時,它就會爆發出來,然後毀滅一
切自己當初委曲求全時只為了周全的一切。我把紀念冊合上,嘆口氣,深怕那一
天會忽然到來,讓我們誰都措手不及。
所以即使到了機場,我仍然沒有任何懷疑,這樣做是對的,是值得的,不管未來
會是什麼樣子,我們都應該珍惜並把握當下。
亞細亞航空的飛機位置不大,但航程也不算久。到成田機場時,編輯打了一通電
話來,問我何時可以交稿。我說:「等我弄懂成田機場的地鐵路線,走出這個鬼
地方,找到東京的飯店後,我會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你還有稿子沒交嗎?」
點頭,我手邊大概還有幾張圖,但因為不算太趕,所以也沒約定交稿日期。才說
著,手機又響,卻是哇沙米打來的,我出國前已經跟班主任請過假,繪圖班那邊
理論上應該沒有問題才對,接起來,她先問了些關於繪圖工作上的問題,然後又
說:「還有呀,班主任說他去過日本,知道那裡連便利商店裡都有賣色情書刊,
所以叫你回來時記得幫他買幾本。」
「媽的……」我說。
電車上的乘客們投過來的都是異樣眼光,這兩個一臉疲憊與茫然的台灣人怎麼看
都顯得格格不入。為了買張地鐵車票,我們費了好大功夫,小魚去纏著車站的管
理員,我則專挑年輕的女學生下手詢問,好不容易才坐對了車。
「我很想看看東京的天空是什麼樣子,到日本已經超過三個小時了,我們居然一
直在地底下打轉。」小魚說。
我也很期待,不過當終於到達目的地的車站,終於接觸到外面的世界時,東京正
下著很大的雨,各自拖著行李箱的我們極其狼狽地到處閃躲,最後連夜空是怎樣
的都沒仔細看清楚,花了一大筆銀子,攔了一輛計程車,才跑五百公尺就到達了
飯店。
「媽的,好貴。」下車時,小魚埋怨著。
「妳不覺得很像嗎?」我忽然笑了起來:「多像妳第一次去我家的那個晚上,高
雄也在下大雨。」
不知怎地,在異國的環境中,很容易想起台灣的一切。第一天晚上,洗過澡後,
我從飯店頂樓的陽台對著靜謐空盪的東京街道連拍了好多張照片,然後下樓,我
們手牽著手,在被雨水洗淨的路上走著。
「這世界上好像只剩下我認識妳,跟妳認識我。」想著,忽然笑了出來,我對小
魚說。
「是呀。」甜甜地笑著,她依偎在我身邊。穿著和式浴衣跟拖鞋,漫步在東京街
頭,這種場景只在日劇裡看過,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可以親身體驗。我們並不
急著回飯店,就在附近走了一圈,然後才晃進便利店裡。
果然在這裡就買到要給班主任的色情書刊。出外旅行已經不計其數,這是我頭一
次送人家這種禮物。
翌日清晨,東京已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出門遊蕩前,我用飯店的電腦寫了一封
英文信回台灣給哇沙米,可恨這裡沒有中文輸入法,我很懷疑哇仔到底能不能看
得懂我這封信。
短短的十二天,不到想家的思鄉程度,但就在這樣一個只有倆人相依為命,互相
照顧的環境裡,也才能特別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與重要性。這是一趟沒有任何規劃
的行程,手邊唯一擁有的,是一本從我妹那兒借來的東京旅遊雜誌,跟大維給的
,一張破破爛爛的地鐵站路線圖。就憑著這些,我們走遍了大半個東京,甚至還
搭著新幹線,一路跑到大阪去。
「我們的合照好少。」當行李箱塞滿戰利品,經費已經告罄,我們跑完了足足十
二天的行程,在最後一站的大阪機場,看著相機裡的照片,小魚說。
「因為妳太愛搶鏡頭了呀。」我坐在一旁,腰酸背痛地掙扎著說。
「放屁,我哪有?」賴皮地說著,小魚靠到我身邊來,把相機拿遠,就這樣自拍
了一張。
十二天來,非常規律的早睡早起,跟大量的走路,讓我現在非常疲憊。這接近半
個月的時間裡,除了睡覺跟搭地鐵,我們有大半以上在走路,剩下的則幾乎都在
購物跟飲食。這裡有太多吸引她目光的衣服跟食物,而我也樂意陪她吃,順便為
她物色到的商品付錢,反正這種機會不多,錢花完可再賺,我只想看著她開心;
不過對我自己可就不一樣了,每樣看中意的東西總嫌太貴,結果到頭來我居然沒
買什麼紀念品給自己。原本在新宿物色到一個電影「聖誕夜驚魂」的主角傑克娃
娃,沒想到折合台幣竟然將近三千元,我當場把它恭敬地放下。
三月的東京還不到櫻花紛飛的季節,但已經可見含苞待放,一些大公園裡難得有
幾株盛開的櫻花樹,那是小魚的最愛。旅途中,我們有一次在巷弄間閒走,還走
進一個台灣人開設的民宿裡,那老闆非常親切,要了旅店的名片,我們說好以後
倘若還有機會故地重遊,一定要去他那裡投宿。
陪她看著那些我拍的照片,我是個對照相很有興趣的人,不過只喜歡當那個拿相
機的人。拿相機有很多好處,既可以拍下自己喜歡的景色,對工作也很有幫助。
將近一年來我拍了各種角度的小魚,有很多畫不出來的圖,到後來用的都是她在
拍照時所擺出的姿勢。就連這次也一樣,在大阪城外照相留念時,我都要花上好
半天功夫,拍一張也許不曉得哪一天可以變成小說封面的照片。
「唱歌給我聽。」忽然,小魚說。
「你說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指令,我也
開始昏迷不醒,好吧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你的誓言可別忘記,不過一張名
信片而已,我已隨它走入下個輪迴裡……」我哼著。
「還是這一首呀?」
「不是妳最愛的歌嗎?」
「唱點適合這場景的呀。」
「真是令人遺憾,」我說:「雖然在日本,但我不會唱櫻桃小丸子的主題曲。」
小魚大笑了出來,她喜歡這首歌的旋律,總說聽來就很平靜,但我可不這麼認為
,那歌詞美則美矣,不過未免令人感傷,尤其在這當下。雖然我們就置身在一個
夢想已久的世界中,攜手完成了將近半個月的異國旅程,但不知怎地,當我又哼
起這首歌時,心裡卻忽然蒙上一股不祥的陰影,對比起來日本前所發生的那些事
,我總覺得那歌詞有種諷刺的況味,於是後來根本就唱不下去了。低頭看著還陶
醉在其中的小魚,我感到非常不忍,然而這當下,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好像作夢一樣。」她半躺在我身上,看著嶄新的機場建築,幽幽地說:「我們
真的來了日本,而且就這樣過去了快半個月。」
「實現了夢想。」我點點頭。
「可惜時間有點短,十二天很快就過去,回台灣之後就結束了這場夢了。那接下
來呢?」她問我:「下次還有什麼夢想?」
「不知道。」我搖頭,撒了個小謊。夢想其實我還有一個,而且已經夢想了好久
。握著她的手,摸摸她右手無名指上,我們的定情戒,我心裡知道,那個還沒完
成的夢想,就是把這枚戒指給換掉,換一個可以套一輩子的結婚戒。
-待續-
我最大的夢想是追求一個最美的平凡。
妳要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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