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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恍惚中,有貓走過來舔我的手指,有外頭尖銳嘈雜的汽車喇叭聲,有外面下起
大雨時淅瀝紛亂,還有我偶而很想吐的反胃感覺。早知道不回來了,朦朧中,我
還有一點意識:早知道回來沒幾天就忽然得了怪病要死在這個沒人知道的狗窩裡
,屍體還可能會被兩隻缺糧的貓給吃掉,倒不如留在日本洗盤子算了。我掙扎著
翻了個身,不曉得躺了多久,身體有冷的感覺,但伸手抓過來的卻只有夏天的薄
涼被。不是夏天嗎?怎麼冷成這德性呢?我翻轉著,想爬起身來,但卻一點力氣
都沒有。隱約中,好像有人走過旁邊,燈開了又關,然後靠過來,用手探探我的
額溫。
「溫度計你收到哪裡去了?」那個人問我,聲音聽來很急。
「貓吃掉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回答。
「白痴呀你!腦袋燒壞了是不是?」說著,那人便匆忙離開了我身邊。
誰曉得是過了多久呢?我彷彿聽到自己的呻吟聲,又好像貓打起架來,過了一陣
子功夫吧,那個聲音又回來了,把溫度計塞進我腋下,然後抬起我的頭,餵我一
口水,吞下了兩顆藥丸,還把一條冰冷的毛巾敷上我額頭。
「你要照顧好自己呀,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呢?」那個人擔憂地說。
囈語著,我聽不出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那個人似乎還在忙碌,房間裡來來去去
,影子晃得我更頭暈,最後乾脆昏死過去。
似乎有夢,依稀裡好像看見我媽,她聒聒雜雜地嘮叨著家裡的生計,特別強調我
一天到晚在外頭鬼混,打架記過,還跟大維一起翹家翹課的事。可那不是已經過
了好多年了嗎?這時候舊事重提做什麼呢?我想爭辯,想告訴那個老太婆,但她
卻沒理會,又問我小魚的事,還說一個男人哪有不結婚的道理,我們家就一個兒
子,不結婚的話,叫她死了以後怎麼跟祖宗八代交代?我說交代個屁,不結婚可
不是我的問題。條件開得那麼漂亮,我娶進來的老婆準是享福的份,是那些女人
自己不要的,可不干我的事。
「妳去問小魚呀,問她到底在想什麼,不要來問我。」我忽然說話。
「我想的一向都很簡單,你是知道的。」忽然,那個聲音靠到我身邊來,她說:
「如果你以前看不到或感覺不到,那是因為我不曉得該怎麼表達,但現在我想再
試試看,做些我能做的,就算不能挽回一點,至少讓你知道,我還在這裡。」
這話讓我為之一震,精神瞬間都來了,掙扎著想起來看清楚,但四肢依舊沉沉無
力,雖有意識卻也並不清楚。
「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擾你休息。我也該上班了。」那個聲音又靠到身邊來,叮
嚀著說:「電鍋裡有粥,起床就吃一點,別忘了要順便吃藥。精神好一點時再去
看醫生。」說著,在我嘴上輕輕一吻,然後我又昏睡了過去。
那之後又是雜夢連連,一直到傍晚,當窗外又是夕陽西下,霓虹初上時,我才輾
轉醒來。睜眼時只覺得全身都濕了,口渴得不得了。
這段半睡半醒時間裡,有很多畫面或聲音從腦海中閃過,有些模糊難辨,有些非
常清晰。不過我很肯定的是,那聲音確實是她沒錯。伸出手,我把一直擱在床邊
的手機拿過來,按了一下,看看最後一次撥出的號碼,是小魚。怎麼意識不清的
那時候會打給她呢?有點匪夷所思。不過也真的很慶幸,無論是誰都好,幸虧我
打了那通電話,否則這時候大概已經病死了。
「就算是下意識的,那不也正是反映出你心裡最深處的想法嗎?」把鑰匙拿來還
我,見我一臉憔悴的模樣,又聽我說完這一天一夜的事。哇仔說。
「什麼想法?」在等她來之前,我已經洗過了澡,吃掉電鍋裡一半的粥,也喝了
退燒藥水,總算是清醒了些。
「放不下呀,甚至你明明就還愛著她。」哇仔說。
「我沒否認這一點呀,事實上我也可以大方承認,其實我還是非常愛小魚的。」
我說:「但是愛一個人不代表非得跟對方在一起不可,尤其是當你們的人生觀與
價值觀都衝突的時候。分手或許還對彼此好一點。」
她臉上充滿了不解,我說:「因為我不想再給她牽絆跟拘束,就像妳自己也是金
牛座,妳也不喜歡被限制住,對吧?所以讓她去過更自由的日子,從心所欲,不
是很好嗎?」我攤手:「而且,更重要的,是無論我多麼愛她。也不願再承受一
次那種被忽略的感覺。」
話說得很明白,也說得斬截,哇仔臉上本來還有想勸和的神采全部淡了下來,點
點頭,她說:「希望你們的選擇都是對的。」
我也希望自己的想法沒錯,哇仔離開後,我打電話給廖親親,跟他說從現在起,
每隔四個小時我會傳一次訊息給他,如果連續兩次沒收到訊息,請他帶鎖匠來我
家,可以破門而入,拜託送我去醫院。
「真的不需要我過去?」電話中,廖親親非常擔心。
「我寧願病死也不要男人來照顧我。」我說。
還是獨處比較好吧?坐在床緣,兩隻貓似乎對這一天一夜裡所發生的所有事都渾
無所覺,只顧著互相追逐,打得天翻地覆。走進浴室,清洗著那些碗盤時,我心
裡想著的,都是以前兩個人住在這裡時的回憶。小魚喜歡嘗試著自己做很多事,
有時是因為她不想依賴別人,有時則是想挑戰自己的能耐,或者有時只是新鮮好
奇而已。就像那時我們粉刷這房子,她想試試看自己刷油漆的功夫怎麼樣;就像
這一堆鍋碗瓢盆,她喜歡享受那種烹飪的成就感。
「結個婚,組個家庭,再生兩個小孩,一起努力個幾十年,這難道不是更有成就
感的事嗎?」自言自語地嘆口氣,我說。
雖然四肢無力,但我還是勉強把家事都做完,又流了一身汗,我沖完澡後,剛好
電話響起。
「身體還好嗎?」是小魚打來的,她剛下班。我愣了一下,看看時間,已經晚上
十點多。「看了醫生沒?」
「我想應該不用吧。」沉吟了一下,我說:「謝謝妳照顧我。」
「你也照顧過我呀,這沒什麼。」
然後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或者她也是吧,彼此都沉默了一下子,過了半晌
,小魚問我:「今天晚上我過去找你好不好?」
皺眉,我說:「不要好了。」
「為什麼?」她的語氣一轉,我聽到失望。
「我覺得不太方便。」然後是我為難的語氣。
電話那頭她沉默了很久,最後才說算了,只要我好好休息就好。掛上電話時,有
種鬆口氣的感覺,但原本清理完整個房子時的愉悅感卻也隨之消散殆盡。我想起
自己跟哇沙米說的那些話,確實,我必須承認自己並沒有真的割捨下這些感情,
也很清楚知道那份愛絕對不是說分手時就跟著結束的。但那又如何呢?兩個都放
不下的人,難道要繼續牽扯糾葛下去嗎?那會對誰有意義呢?嘆口氣,我環顧了
房間,又摸摸口袋,發現已經沒菸了。
如果可以,希望有那麼一天,我們可以面對面坐著聊天,聊天氣也好,聊生活也
好,聊什麼都好,就是別再談情說愛了,那時候我們可以像老朋友一樣。我希望
有那一天,但也知道那一天絕對不是今天。抓了把零錢,走下來,我推開一樓的
鐵門,忽然愣住。
「對不起。」小魚坐在機車上,她說。
-待續-
最該放下的,往往是最放不下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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