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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九族離開，盡量維持著笑容，在旅程尚未結束前，我不想露出難看的表情，壞
了大家的遊興。在回高雄的路上，聊起出國旅行的計劃。我聽見小魚對豬豬說：
「日本吧，企鵝比較想去日本。」
「為什麼是日本？」廖親親攀在我椅背上問。
不知道。我回答。這些年來趁著稿件不忙時，偶而我會出國走走，去過幾個東南
亞國家後，就只剩下日本，而那恰好是學生時代我最嚮往的旅行國家。
「過年後我想換工作，如果有機會，我們先去一趟日本，回來我再上班，你說好
不好？」小魚問我。
「都好。」回答得很簡短，因為腦海裡都還是在九族文化村那雲霄飛車旁的感觸
。而事實上我也沒機會多說，豬豬立刻拉著小魚，問起她想換工作的理由。
若干年來，始終沒有經歷過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在辦公室裡跟一群人共事應該
有的感覺是什麼，我只是根據看過的電視劇，再加上自己的想像，認為那就是幾
個人同心協力在一個部門裡，為了一個企業效力，而同事、從屬之間偶而有說有
笑，這樣而已。不過不幸的是這剛好跟小魚現在上班的地方完全相反。不久前我
出席過一次他們公司的聚餐，到了飯店才知道原來業務部的小魚，參加的居然是
會計部的餐敘。
「別說聚餐了，在我們部門，連個水煎包都不會一起吃了。」嗤之以鼻，那時候
的小魚說。
每個人的習性不同，倘若換做是不愛跟人往來的我，也許就很適合她的業務部，
不過小魚可不行，要她在一個連空氣都冷冰冰的辦公室裡待上八小時，那真是要
她老命。所以打從我們認識的那天起，小魚就曾不只一次，跟我提過換工作的想
法。
遠天漸暗，夕陽西垂，車子一路飆過台南，距離高雄已經不遠，我們還要趕到下
一個據點，今晚就在那個常去的小酒館裡有場烤肉派對。還要繼續裝做若無其事
地烤肉喝酒嗎？我做得到嗎？很想打道回府，一個人躲在棉被窩裡。狠狠地哭一
場可能不容易，但至少我可以用力地睡一覺，讓自己暫時遠離這種欲哭無累的心
情。今天，我認為最重要的一件事，一個夢想，變成我最愛的人的口裡，最大的
一個笑話。
坐在店門外的椅子上，看著分成幾群的客人們正蹲在分散的幾個烤爐邊，飄香四
溢，我卻半點沒有開心的感覺。小魚拿了瓶啤酒給我，坐在一旁，吃著烤香腸。
這場由店家所舉辦的烤肉派對，沒有任何參加資格限制，他們只擔心人太少，所
以在邀約熟客時，也順便請大家幫忙宣傳，多帶一點人來。所以除了我們六個，
另外我還約了電腦繪圖課的幾個學生，找他們一起來玩。
「這是哇沙米，我教最久的笨學生。」把一個個子矮小，非常天真可愛的女生叫
過來，介紹給小魚他們認識。她羞怯地對大家招招手，臉上有靦腆而憨直的笑。
小魚也笑著，拿起手上的啤酒，跟她乾了一口。
「這是小魚，我女朋友。」說到「女朋友」這三個字時，我想起下午的遭遇，心
裡又是一陣愁雲飄過。
很熱鬧的夜晚，音樂喧嘩，人聲鼎沸，因為算是晚到的，所以店家又另外開了一
座烤爐給我們，哇沙米跟那幾個學生窩在一起生火，開始動作，而我則在一旁靜
靜地看著。
「哇仔，」看了半晌後，我叫她：「沒想到妳這麼厲害呢，又會生火又會烤肉。」
我是由衷地欽佩，沒想到這類平常都由男生負責的工作，她這樣一個小女生也能
夠勝任，
「你不知道我是在我們系學會號稱是女強人嗎？」她驕傲地說。
「妳把事都做完了，那還要那些男生幹什麼？」
「是呀，就因為我已經把事情都做完了，所以我不需要男生呀。」她說：「與其
要他們來礙手礙腳，擋著地球轉，還不如老娘自己一手搞定。」
「妳一定是金牛座的。」忽然心念一動，我這樣猜測，因為她這方面的個性跟小
魚很像。
「猜對了。」她哈哈一笑，拿起一串剛烤好的香菇給我：「給你一個獎品。」
笑著把香菇吃完，我又喝了一瓶啤酒，心裡在想，是不是金牛座的女生都這樣？
她們太仰仗自己的本領，在各領域裡都力求表現，也只想按照自己的一套思考跟
行為模式做事，所以反而不那麼依賴愛情，也不希望有人成為她們實現自己時的
絆腳石。我皺起眉頭，不曉得應該如何是好，如果真是這樣，那我跟小魚之間的
問題可就大了。
「會不會很累？開了一天的車了。」一直在到處穿梭著聊天的小魚晃了回來，在
旁邊坐下，也打斷了我剛剛的思緒。
「還好。」我點頭，臉上還掛著微笑。
「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去幫你烤，還是要吃香腸？」
「沒關係，沒什麼餓的感覺。」雖然這麼說，但不忍拂她的意，我還是咬了一口。
腦海裡無法仔細釐清，不曉得自己該用什麼表情或態度才好，我知道小魚不是故
意的，這種下意識脫口而出的傷人話，她不是第一次說，我也不是頭一回中槍倒
地，只是這次真的讓我癱軟無力，連爬都爬不起來，而癱在地上時，除了痛，我
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
「如果要去日本的話，盡量別拖太晚，三月左右好不好？」我試著轉移自己的注
意力：「幾個手邊的稿件我儘早完工，之後的則稍微緩一下，這樣剛剛好。」
「應該沒問題，過完年就離職，然後我想休息一陣子，等三月份去日本玩，玩夠
了回來再一邊準備考駕照，一邊找工作，然後四月初就上班。」小魚嘴裡喃喃
自語地說著她的計劃，忽然又問我那時候的櫻花開了沒。
「應該差不多了。」點頭，我很想問問，在她規劃這些行程進度時，有沒有想到
過，如果四月才開始到新公司上班的話，那她要花費多少時間去適應新環境？會
不會因此而影響了我們的計劃？我忽然想起，剛在一起時，我就曾經問過她關於
結婚的事，沒記錯的話，她說七月可以先訂婚，那距離現在也頂多只剩半年。側
臉看看小魚，她剛把香腸一口吃掉，正在努力咀嚼。我有些苦悶，看來她根本沒
想到那麼多。
「我也很想看看落英繽紛的畫面，聽說那是日本人心目中最美的風景。」算了吧
，充滿哀愁與沮喪，我已經不想再戳傷自己了，只好換個話題說。
「可惜，最美的時候就是凋謝的時候。」
「是呀。」嘆口氣，我說。
-待續-
最美的時候，往往是凋謝的瞬間。
櫻花，愛情，原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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