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所以呢？」當天空慢慢要亮了，故事已經快要說到盡頭，大維問我有沒有結論。
「我想或許有吧。」嘆口氣，我說：「只是我需要更多一點勇氣。」
點頭，他說：「我知道。」
羅東火車站的上空出現了微微的白色，把一片深藍墨色漸漸染淡，我說：「分手
跟殺人沒什麼差別，被殺的算你倒楣，殺人的那一個則需要很多勇氣跟衝動。」
「是呀。」他附和：「被分手的人要痛一次，分人家的人則要痛兩次，因為另外
一次，你的刀是插在自己心口上。」
結束了這一夜的漫談，天亮時，我們買了反方向的車票，大維沿著我的來時路，
一一去探訪每一個我去過的地方；而我則循線北上，下一站是基隆附近的三坑。
那裡有些什麼，其實我一點都不在意，因為當我搭上電聯車，慢慢駛出羅東車站
時，心裡想的全都是小魚去跳舞之後的第二天，那個週末。
到一家從豬豬那裡介紹來的造型沙龍去弄頭髮，很貴，貴得讓我懷疑那價值何在
。小魚剪去了一頭長髮，整個人變得更加精明幹練，而我則染了一頭看不太出來
的亞麻綠。
弄完頭髮，在櫃檯結帳時，那小姐遞了張客戶資料表，說建檔後可以拿貴賓卡，
以後可享折扣。接過筆紙，我才寫了自己的姓名，手機忽然響起，是廖親親打來
的。
「幫我寫一下吧，我接個電話。」將筆遞給小魚，結果她卻忽然愣了愣。廖親親
沒有要事，只是被甩後閒得發慌，想問我有沒有興趣陪他釣蝦。但我卻沒有回答
，眼睛看得出神，因為小魚對著那張客戶資料表躊躇呆滯著，然後從她包包裡掏
出自己的手機來，按了好幾下後，才在那張表上填了我的電話號碼。
妳連我的手機號碼都不知道嗎？我覺得很匪夷所思，更往前靠近一點，才發現那
張表上，我的生日她也寫錯了兩天。那瞬間，我忘了廖親親在電話彼端的呼喊，
整個人一沉，手機差點落地，但卻聽見心裡重重「砰」地一下，我聽見碎了的聲
音。
大維說得很簡單，他不勸合也不勸離，這些年來，這個人永遠都很不著痕跡，聽
了一整晚故事後，卻像個沒事人似的，彷彿我滔滔不絕說出來的這段往事都只是
進耳出耳的閒聊瞎扯。比我早幾分鐘搭上往南的列車，上車前，他只問了一個看
似無關緊要的問題：「還記得同學會那天吧？我們說的，愈不想結婚的人，往往
都是愈早跌進婚姻的墳墓裡的人。」
「所以呢？」
「並不是說你這樣有對或錯，只是覺得你應該想得更多一點，而且從更根本的地
方去想。」頓了一下，他忽然問：「小魚呢？她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想法嗎？」
「兩個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都一年多了，會沒感覺嗎？」我苦笑：「不過她沒找
我談，也沒機會讓我找她談。」
上了車，站在火車門邊，大維說：「婚姻對你而言是什麼？什麼樣的人才是你要
的人？是或不是都要想清楚，對的人你就好好把握，可能對的人你就把她可能不
對的地方調整過來，根本上就不對的人，那麼就毒蝎螫手……」說著，車門關上
，大維在阻隔的另一端，對我攤開雙掌。
當列車悠哉地行駛在北迴鐵路線上，發出單調而平實的震動聲響時，我一點睡意
也沒有。以手支頤，望著黎明時的風景，再沒半點心情去理會那每個小站途中，
偶而上下的乘客。如果真的有一根壓倒駱駝的稻草，那麼我想我知道那根稻草指
的是什麼了。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決定打通電話給大維，然後背著行李，帶著
如此破碎的心情與靈魂出門來。
漫長的一千兩百公里環島鐵路線，我不是來思考什麼的，我只是來釐清一點思緒
，讓自己做一個在一年前怎麼也想不到的決定。
-待續-
就連最後一滴淚，都要我哭，替妳結束。
是嗎？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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