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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哥走得很匆忙，講完話後，他左右張望一下，確定四下無人，便讓阿虎載著離
開。我沒立刻走下台階，坐在階梯旁，繼續看著那滿天星斗。反正這不干我的事
吧？如果這是耀哥跑路前最後一次跟梁子孝他們碰面，那我的出現才真是唐突冒
失。等到機車遠去，我這才打算站起身來，因為下面還有一個梁子孝，他自己在
那角落裡幹嘛？探個頭，我從欄杆邊下望，但卻沒有他的身影。
「妳當間諜永遠都只有這一招嗎？」我大吃一驚，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梁子孝
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我身邊：「我繞到廟的後面，從另外一邊的樓梯上來的。」他
指指另一個方向說。
「你是鬼嗎？走路都沒聲音的！」我有點生氣。
「妳以為每個人都跟妳一樣擺動著象腿過馬路，踩得驚天動地？」還是那副討人
厭的微笑，他說。
「象你去死！」氣得我站起身來，轉頭就想走。
「喂。」而他叫住我：「幫個忙好不好？」
梁子孝說他不知道耀哥之後會去哪裡，不過肯定不能留在基隆，因為那太危險了
。這次打架的事已經鬧大，耀哥除了要躲對方，還得躲警察。
「不過他也才高一的年紀，其實是絕對躲不掉的，被抓只是遲早。不過我寧願他
被警察抓，也不要他被對方逮到。」梁子孝對法律方面的知識很清楚，他說如
果耀哥被捕，那麼頂多依據少年法處理，就算進了少年法庭也沒關係，刑責不會
太重，而且在那裡頭反而還可以好好念書。
「說得好像你很希望他被抓。」
「我是呀。」梁子孝笑著說：「他不坐牢的話我怎麼當老大？」
這話讓我又是一愣，傻傻地看著他。
「開玩笑的啦，笨蛋。」他是真的笑出來了：「耀哥很聰明，頭腦很好，比我還
要好。老實說他這樣是在浪費時間，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你還幫著他浪費生命？」
「不是幫著他浪費生命，正確地說，是我們都欠他情，該還的要還。」梁子孝說：
「耀哥的老爸也是海軍的將軍，平常沒時間管小孩，所以家裡都是他媽媽在管理
。基隆沒什麼眷村，不過軍人的小孩大多還是都會玩在一起，就像我們一樣。
耀哥的大哥是年紀最大的，跟我們差了七八歲，是最照顧我們的。以前我們被
欺負，都是他大哥出面擺平，還因為這樣坐牢。所以耀哥很想把當初害他大哥
坐牢的人找出來，要報這個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報完仇，然後換對方找你，之後又你找人家，這樣一路報
下去，仇什麼時候報完？」
「是呀，所以我才說，這樣做非常沒意義，只是在浪費時間。不過現在可好，對
方全都進了醫院，醫好了就進法院。如果耀哥也被抓，那大家至少都可以靜下
來好好想想，或許就會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到底做了多少蠢事。」
「原來你也知道是蠢事呀。」我心裡一轉，正想繼續說下去，結果梁子孝忽然神
情一肅，抓著我就往廟的後面退去。
「有人來了。」他壓低了聲音，把我拉到廟側轉角，而偷眼看過去，廟前廣場上
，疾駛而來一輛汽車，下來的是個穿著整齊軍便服的中年男人。我沒機會多看，
梁子孝把我拉到廟後，這還有個小門，他輕輕轉動門鎖，推著我一起躲進去，並
反手鎖上門。
「你要躲就自己一個人躲呀，關我屁事呀？」帶點微微的惱怒，我用很輕的氣音
說話。這小空間原來是放置打掃用具的地方，非常狹窄，又沒有燈，只有外面的
路燈透過小門上的隙縫滲入，隱約可以看見跟我站得非常近的梁子孝，而我們的
身體更是緊緊捱在一起，我只覺得自己臉上很熱，說不出的尷尬，而鼻子裡吸到
的全是不流通的空氣那股難聞味道。
「我要拜託妳幫個忙呀，就是叫妳千萬別聲張今晚的事，尤其不能讓鍾韻潔知道
，因為那天被我們海扁的那掛人，跟鍾韻潔她老爸也有關係。反正在耀哥被警
察逮到之前，決不能讓他先被仇家找到。」
「好啦，好啦，」我急著說：「韻潔不管這種事的啦。」說著，我想推開梁子孝
，要躲他自己去躲，這跟我沒關係，我不過是路過，套句周星馳電影台詞，只是
跟著鄉民進來看熱鬧的。
「等一下啦！」根本擠不過去，梁子孝抓著我的肩膀，說：「妳一出去，就會被
看見的。」說著，我們都聽到皮鞋鞋跟緩慢踩上階梯的聲音，那個人已經走了上
來。
「看見就看見呀，關我屁事？」
「不關妳事，但是關我的事呀。」微光中看見梁子孝很糗的表情，他說：「媽的
那是我老爸。」
我「噗」地就要笑出來，嚇得梁子孝趕緊捂住我的嘴。
「我說真的，」我把他的手拿開：「如果你不想過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那就好
好想想，剛剛你怎麼形容耀哥的處境的，那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外面的腳步
聲愈來愈近，但我忍不住想把話說完：「你的頭腦也不比耀哥差，可是你比他更
浪費生命，不是嗎？而且你比他還有機會，現在才國三而已，難道打算跟他一樣
？等國中畢業了才知道自己毫無方向？」
梁子孝急得又要捂我的嘴，不過這次我比他快一步，先抓住他兩隻手：「怕什麼
？大不了出去被你爸打一頓而已，那又怎樣呢？如果這樣對你有幫助，那我寧願
看你被你爸揍，總好過以後換你在路上被人家砍，對不對？」我還想繼續說，但
外面的腳步聲又開始逼近，而且是朝著我們這方向而來。
「沒關係，我們出去……」說著，我放開他的手，就想往外頭擠，而就在那瞬間
，我感覺自己雙腕一緊，已經滿臉情急的梁子孝立刻反抓住我，就在我要繼續發
出聲音的同時，他的臉往這邊一近，用他的雙唇，封住了想要講話的我的嘴。很
近，很近地，我看見他澄澈的雙眼裡，除了畏懼他老爸的緊張之外，還有很深很
深的溫暖。
-待續-
「我的初吻，居然是在一個很暗很暗，放掃把的小置物間裡失去的。」
那天晚上，日記裡我這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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