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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上課很認真呀？」梁子孝說話不若以往的自信與悠閒，總帶了一點小心翼
翼，問我是不是都在學校留很晚。我以點頭代替回答。
「嗯，因為我有幾個朋友唸女中，她們幫我過去妳教室，說看到幾個女生放學後
都還會留在教室裡唸書，我猜妳應該也在其中。」
「你交友很廣。」又點頭，我說。
他聳聳肩，說是因為幾個社團的關係，認識其他學校的學生也不少，有時候甚至
會跟海洋大學或其他幾個技術學院的學生有交流，比如下下象棋之類的。
「那不錯呀。」我說得若無其事，想塑造出一種並不在乎的假像，但那大概是很
失敗的吧？如果是在其他人面前，或許還能演得很像，然而當他在我身邊時，這
種面具怎麼就是戴不上去。我不敢想像，如果這是一齣戲，那我這種差勁的演員
會不會被導演趕下場去。
「不要太累了，如果課業壓力不是那麼重，就多點時間休息。」他說，而我淡淡
地點頭。
那天在家門外，並沒有預料到他會忽然回頭，所以我根本連躲都來不及躲，就這
樣跟他帶一點小距離地面對面，看了好久，他才朝我走了過來，問我為什麼不叫
他。
「我也剛到家。」那時我這麼說。
「最近我比較常回來，都會過來這邊看看，但我想妳可能不是很想見到我。」想
了想，梁子孝說：「所以通常我只在這裡站一下子就回去了，對不起。」
點頭，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是因為經常這樣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家門口而道歉
嗎？還是餵了之前的那些事？我不願去分辨這些，甚至連面對面站在這裡都覺得
尷尬。梁子孝似乎也是，他顯得有點跼促不安，過了半晌，問我想不想出去走走。
「太晚了，改天吧。」我說。
點點頭，他又想了想，說不然那他先回家了，他爸今天回來，所以也不能太晚到
家。我連那句再見都不曉得要不要說出口，梁子孝叫我早點休息，而離去前，他
像是鼓起了好大勇氣，才對我說：「我有很多話想對妳說，不過其實那些也都寫
在簡訊裡了，不曉得妳看過沒有。」
「看過了。」我盡可能維持口氣的平淡。
「嗯……」沉吟一下，他說：「如果妳看見的是那個捲頭髮的女生，她是附近商
職的一個學姊，對我很好，也經常過來我們學校，不過只是朋友。」
「這你在簡訊裡也說過了。」我又說。
「嗯，嗯，嗯……」一連「嗯」了三聲，意猶未盡但卻找不到話聊的他，這才跟
我真的說了再見，還說改天再約。
從跨年那天晚上被韻潔撞見，大家鬧得很僵，到那天我去梁子孝的學校，卻意外
撞見他跟另一個女生在一起，而後又看到過一次，乃至於我們完全沒有聯絡，至
今快半年，高一下學期的尾聲，最後一次段考考完，在同學們一片哀嚎聲中，我
走出校門。好久沒在書包裡放便服了。我在麥當勞換好衣服，他騎車過來，然後
這才一路騎到外木山漁港。
繞著海岸線往前，到了港澳深處那片少有人跡的沙灘，天色還沒暗，但已經有些
人在海灘上玩仙女棒，看得出來都是附近的年輕人，因為知道這兒的人並不多。
不像那些偶像劇的演員浪漫地走沙灘，我們只坐在堤防邊，過了好久，梁子孝終
於問了我一句話，很直接，不拐彎抹角地問：「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連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生氣都不知道。」嘆口氣，我說。
梁子孝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吧？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一語不發。我很想
告訴他，即使兩次都見到他跟那個女孩在一起，但我仍然願意相信他說的話，認
為那只是個單方面喜歡他的學姊。本來梁子孝就屬於那種會讓女孩子傾心相交的
男生，他很沉著，也很冷靜，而且懂的東西又多，從以前就跟同年齡那些幼稚的
男同學不一樣，否則我也不會被他所吸引。在那麼多的社團活動中，偶而有幾個
外校的女生看上他，其實這也不讓人意外。
可是，我又怎麼能夠說服自己說一點都不介意呢？跨年那天晚上，他大聲對韻潔
說的那些話始終在我腦海縈繞盤桓，半年過去後還記憶猶新；在不見面的那段時
間裡，我養成了一個荒謬的習慣，習慣把手機帶在身邊，經常在不知不覺中就拿
來看看有沒有訊息，雖然這些訊息我也不見得會回覆，但卻急著想看到他是否會
想對我說些什麼，以至於即使手機放在口袋或包包裡，我也常常誤以為它在震動
或發出鈴聲。
但這樣的思念所換來的又是什麼呢？偷眼看看坐在一旁的梁子孝，我嘆了一口氣
，不忍心回想那連續兩次，在他校門口所看見的畫面。當然，在這時候，我也不
免要對照起韻潔說的話，然後仔細地去想想，究竟我有多認識梁子孝？在我所看
不見的另外一面，他又是怎樣的人？會不會我的情感其實所投注的是一個無底洞
？雖然麻雀也告訴我，韻潔看待耀哥跟梁子孝的觀點並不客觀，然而空穴不來風
，她一定是認識他們到某個程度，才會下這樣的負面評價，而我既然相信韻潔的
為人，又怎麼去否定她在這方面的觀點？所以我連自己選擇對象的眼光都可能有
問題。現在弄成這副局面時，又還有什麼可以生氣的理由跟立場？我只是覺得懊
惱，為什麼曾經那麼戒慎恐懼，告訴自己不要掉下去的，但卻又在不經意間，隨
著他而有了起伏？而終至今天的無可自拔。
「在想什麼？告訴我好不好？」梁子孝忽然開口，但我的頭垂得很低，搖了幾下
後，只說了一句：「天黑了，我們回去吧，好嗎？」
我承認自己不夠勇敢，一點也不。所以即使知道他還沒放棄，想努力地了解我的
想法，也鼓起勇氣來找我談，但到了最後，我卻依然退縮了。結束一場沒結果的
會面，機車又騎回基隆市區，晚風很涼，繞著海岸線前進時，我一直盯著遠方的
海平面，總覺得即使會痛，但這可能是最好的結果，至少就如我跟麻雀說過的，
僅管有著心如刀割的痛楚，但只要我不告訴別人，那至少表面上看來都還會是平
靜的狀態，勉強也可以算是皆大歡喜，大家都不用再這麼為難。
「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很想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辦到的
。所以只在心裡偷偷下了一個這樣的決定，然後我告訴自己，以後可以用力地想
他，但盡可能地，我們最好就別再見面了。機車騎得不快，暮色嫣然，我坐在機
車後座，看著梁子孝的背影，有眼淚隨著風飄去。
不想讓他送我回家，我叫梁子孝載我到市區就好。
「還要去哪裡嗎？」
「去書店一下。」我說趁著今天出來，想去買點文具。
大概猜知了我的心意，梁子孝並不多說，就在車站附近的金石堂停車，當我下車
，回頭看到跨年那天晚上，我們倚看熱鬧繽紛的倒數活動那臨靠海邊的欄杆時，
心裡又是一陣酸，只好趕緊把頭別回來，就把安全帽交給他。
「等等。」不敢多看他一眼，我急著轉身就要走進金石堂，然而梁子孝卻叫住我。
「我……」不能多聽他說什麼，我太知道自己嘴硬心軟的毛病，如果又聽下去，
也許剛打定的主意會再動搖。
「先別進去。」梁子孝臉上不是我以為的溫柔平靜，他雙眉稍微皺了一下，順著
視線看過去，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剛剛轉身走進金石堂的，是韻潔。
-待續-
請原諒我只能這樣傷害你，即使到現在你都還在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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