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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戚從鹿港來，送了幾盒綠豆糕，我留了一盒，剛剛給妳媽了。」口氣非常
冰冷，韻潔瞄了梁子孝一眼，說：「下次妳要假借我的名義，偷溜出去約會之前
，最好先套個招。」
「我……」緊張得無言以對，整顆心懸得老高，韻潔的語氣非常冷，讓我很難接
話。
「不過我看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吧？」說著，她又瞄了梁子孝一眼。
「是呀，以後我會直接到她家裡把人接出來，不會需要掩護的。」梁子孝忽然開
口，簡單的兩句話，瞬間引爆了韻潔的怒氣，她雙眉一宣，杏眼圓睜，直盯著梁
子孝看。
「本來我還不怎麼相信，總覺得不太可能，當人家跟我說起的時候，我還說是別
人看走眼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雖然盯著梁子孝，但韻潔這幾句話卻像是
在對我說的。她又說：「全基隆有多少男人，妳哪個不好挑，挑了這種貨色。」
「其實……他改變很多了，不是嗎？」我說得囁嚅，聲音也低。
「改變很多？哼哼，是呀，從以前的狗頭軍師變成走狗了嘛。韓文耀坐牢以後，
外面的一切現在是誰打理，這個他有沒有告訴妳？」韻潔用鄙夷的口氣問我：
「外木山漁港那邊魚市場附近的地盤誰帶頭去搶的，這個他有沒有告訴妳？那些
軍人子弟在基隆廟口到處亂竄，是誰在整合跟帶頭，這些他有沒有告訴妳？」
說得我啞口無言，老實說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相信那些聽都沒聽過的事會跟
梁子孝有關。
怔怔然，只見梁子孝輕輕點了個頭，說了一句話：「我只是偶而幫忙處理一點小
事，老大不是我。」
「小事？」韻潔哈哈一笑，但聲音裡殊無笑意，她說：「確實是小事，確實你不
是老大，因為如果你當了老大，今天大概全基隆最大的幫派就歸你管了。」
默不作聲，不再回答，梁子孝臉上還是一貫的平靜，只是雙眼直視著韻潔，一點
逃避的意思都沒有。
「說呀，現在是怎樣？我不插手我家的事，你卻犯到我頭上來，是嗎？」韻潔往
前踏近一步，語調漸高：「外面地盤你愛怎麼搶都隨便，但是你最好離小紫遠一
點，別碰我朋友。」
「不是這樣的……」我想解釋什麼，但韻潔卻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對著梁子孝，
她又嗆了一句：「她很單純，別弄髒了她。」
我忍不住要伸出手來，去拉拉韻潔的衣袖，然而她卻很嚴肅地對我說：「我是跟
妳說真的，很多事妳不需要知道，多聽也是多煩，而且也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些帳我爸遲早都會跟他算！他想躲也躲不掉。」
「梁某人倒是隨時候教。」梁子孝又回了一句。只是韻潔這次沒有被他激怒，她
停了一下，又對我說：「我之所以反對，就是因為這樣，妳懂嗎？」
「但那其實是耀哥他們兄弟倆的事，不是嗎？」我聲音有點激動，很想解釋什麼
，卻一句適當的話也說不出口。
「妳聽不懂是不是？我跟妳說了，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交往之前看一下對方的身
家背景，不是他幾句甜言蜜語哄得妳開心就好，妳自己問過他沒有？他能給妳
什麼？這種人什麼時候要被砍死在路邊都還不知道！妳什麼人不挑，卻偏偏挑
這種的？」韻潔把話說得很大聲，臉上滿是憤怒的表情。
「但是我就是喜歡他！」而我也終於忍不住了，當著韻潔，當著梁子孝，也當著
聞聲出來，看著我們吵架的我媽，我說了這句話。
元旦的三天假期，我都躺在床上，意興闌珊，一天只吃一頓。每天都一樣，躺在
床上，我什麼也不想，課本沒翻開過，當然更別提讀書了。
媽媽沒說什麼，她還是每天在市場辛苦工作，倒是外婆對我說：「才高一而已，
談戀愛是有點早，不過如果不影響成績，其實妳媽不會很反對，只是自己要注意
安全就好。」
我還能說什麼呢？梁子孝之於我絕對是沒有危險的，認識這兩年多來，我很清楚
這一點。有太多次的機會，他如果要傷害我，那早就下手了。披頭散髮，吹著睡
衣，仰望著天花板，我兩眼出神，而抱在胸前的，是那條最後終究沒能交給梁子
孝的圍巾。
韻潔大怒的樣子把我嚇壞了，就差那麼一點，我真的以為她會一巴掌朝梁子孝揮
過去。她對我的在乎與關心，這我都清楚明白，但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她
們家跟耀哥難以切割的恩怨關係，讓她根本無法以看待一般人的眼光來看待梁子
孝。我該怎麼做？或者，我還能怎麼做？從國二到現在，其實有很多次的機會可
以告訴韻潔，關於梁子孝在我生命中的存在。如果當時我多鼓起一點勇氣，那麼
或許可以讓這些誤會早點冰釋。然而我卻沒有這麼做，那些機會從手邊眼睜睜地
都流走了，一次不講，兩次不講，到最後能選擇的，就只剩下隱瞞再隱瞞，而明
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遲早會曝光，但我卻縱容自己的無能，才讓事情變
成這樣。視線看出去漸漸模糊，我知道又有眼淚盈眶，但卻沒有伸手去擦拭，因
為早已連舉起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的天空快暗下來，一天又過去了，媽媽待會就到家，她會帶回來今天在市場
裡剩下的菜，或一些跟其他攤販交換而來的蔬果魚肉，然後廚房裡會傳來一陣炒
菜聲，也會瀰漫陣陣油煙味。那是多麼平常的日常。可是在我眼裡卻全變了調，
我不太知道媽媽會問我什麼，也不怎麼想知道。因為充塞在腦海裡的，全是那天
晚上，當韻潔把我臭罵一頓後，勃發的怒氣終於慢慢停了下來時，梁子孝這才緩
緩說了一句話：「妳怎麼知道我不是認真的？」
這話讓大家都愣了一下，梁子孝又說了一句：「我喜歡誰需要跟妳交代嗎？妳以
為妳是什麼東西？」
「操你媽的小子你說什麼？」頭一次我聽見韻潔罵髒話，她眼裡再次充滿了怒火。
「我說我喜歡誰關妳屁事？妳憑什麼干涉我跟小紫的事？又憑什麼以為我只是玩
玩而已？妳怎麼知道我對小紫不是認真的？」說話愈來愈大聲，這也是兩年來
，我頭一次見到梁子孝的情緒起伏，一改平常氣定神閒的模樣，他完全是個活生
生的人，就在我的面前，對著韻潔表達他強烈的情緒：「如果她要我放棄那一切
，我會立刻答應她；如果她要我離開那些朋友，我也會全都丟得乾乾淨淨，只要
她開口的話。」韻潔似乎也愣了一下，還沒有接口，只聽得梁子孝很大聲地說：
「做朋友的應該對朋友祝福跟幫助，不是用妳以為的觀念跟態度去強迫別人做決
定，妳這樣又算得上是他媽的哪門子好朋友？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愛她，而
且已經喜歡兩年，愛她兩年了，怎麼樣！不行嗎！」宏亮的聲音傳透整條巷子
，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傻眼，而我站在距離他最近的身邊，則流下了一滴眼淚。
-待續-
我們不能只是愛著對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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