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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寮河上有好幾座橋，溝通著河岸兩側的交通。我不敢穿著制服明目張膽地就在
校門口跟梁子孝碰面，當然韻潔也是我顧慮的原因之一。不過她現在每天放學後
都還會留在校內自習，所以其實也不容易遇到。跟梁子孝就約在橋上，這些橋被
依據十二生肖做造型，他說龍最可愛，於是我們把這裡當成每次約見的地方。有
時是傍晚放學後，我們會到附近去晃晃；有時則是一大早，他會帶著甜飯糰或中
正公園斜對面那家好吃的蔥油餅來給我。
「妳今天看起來特別累唷。」還是氣定神閒的樣子，梁子孝一點都沒有上課後的
疲倦，他的頭髮整理得很清爽，精神也很好，而且早已換了便服。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認真嗎？」我苦笑著說：「我書包裡滿滿的都是課
本跟講義，不像有些人大概只裝了便服。」
嘿嘿一笑，讓我上了機車，一路往郊區跑，經過以前的八斗國中附近，我們跑到
瑞芳來。梁子孝說這是他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後來因為他爸轉任幕僚官，固定在
基隆港上班，所以才舉家搬到八斗子。在一些荒僻小路上亂轉，時而可見整個連
綿不絕的山巒起伏，梁子孝在一個可以看見遠方海面的路邊停車，然後點了一根
香菸。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怪地方？」我轉頭四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因為我家祖墳就在附近呀。其實這是我每年上山掃墓的必經之路。」笑著，他
搖頭說：「沒想到我們只能在這種地方約會。」
笑而不答，因為不知如何接口。他表示的已經夠多夠明白了，但我卻一次也沒有
正面回應過。自己在躊躇些什麼嗎？望著那一片逐漸要被夕陽所掩沒的藍色天空
，我心裡泛起了好多好多思緒。顧忌當然有，而且不少。韻潔是個原因，課業壓
力是個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媽會怎麼想，如果我真的跟梁子孝正式交往的話。不
過話又說回來，什麼是「正式交往」？我們這樣一對一地單獨出來，難道還不算
交往？是不是非得手牽著手，或者擁抱與親吻，那才算是情人？我下意識地輕握
自己空的掌心，他就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跟我一起安靜地看著遠方的風景，絲
毫沒有要做更進一步舉動的打算，而自從那次颱風夜後，他約過我幾次，只要不
忙，我也幾乎都赴約了，然而，他卻一次也沒再提過跟「交往」有關的事，當然
更沒牽過我的手。就戀愛而言，那肯定是不夠的，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我們又
還能多做什麼？
「有沒有什麼以後的打算？」忽然，梁子孝問我。
「打算？」
「對呀，關於未來。」
「目前還不知道，前幾天遇到韻潔，她也提到這個。說以後想念法律系，因為學
校就在法院旁邊，一天到晚在這裡看來看去，好像看出了興趣。」
梁子孝笑了出來，他說搞不好韻潔想走法律這條路，是為了以後好幫她老爸打官
司。
「少嘲笑別人，你自己呢？」我架他一拐子。
「不知道，我好像沒有什麼興趣可以發展成未來的職業。所以才要問問妳呀，看
能不能當參考。」
「你那麼喜歡三國時代的打打殺殺，又喜歡跟我外公在棋盤上動腦筋，幹嘛不乾
脆去唸軍校，跟你爸一樣當職業軍人？」
「省省吧，那根本是兩碼子事。這年頭用兵打仗跟以前太不一樣了，一顆飛彈飛
過去就炸死一堆人，這種仗還有什麼好打的？」搖頭，梁子孝說這個他不是沒
想過，他國中畢業前，梁爸爸也問過他，有沒有興趣報考士官學校，梁子孝說他
當場給他爸一支中指。
「真的假的？」我不太相信。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給他一支中指的下場，是他給我一頓拳頭。」然後我們都
笑了出來，不過我是真的覺得好笑，而他則是苦笑。
從山區離開，回到瑞芳市區時，梁子孝還特地載我到他老家附近去繞了一圈，雖
然早已人去樓空，不過他說那裡充滿了幼時的回憶，在小村子裡，又多少多少朋
友，又玩了多少多少遊戲，全都是在台北市裡長大的我所沒體驗過的。機車在路
上慢慢地前進，風把他的頭髮吹過來，雖然沒有環住他的腰，但兩個人的距離還
是能讓他的頭髮偶而飄上我的臉。那瞬間，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原來梁子孝是一
個活生生的梁子孝，他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神奇難懂，平常雖然老愛裝出一副高深
莫測的模樣，但那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氣度畢竟不是真實的他
，說起來，我們都只是十五六歲的孩子而已。
回家後，媽媽問我幹嘛開心成這樣，一張臉整晚笑呵呵，我不敢把真相告訴她，
只說學校今天有趣的事很多，難得一天心情好，所以要把這陣子的壓力全都釋放
完。
「可憐喔，早說不要讓她去唸那麼有壓力的學校嘛，妳看她連講話都怪怪的了。」
外婆在一旁聽了後直搖頭。一家人忙著做晚餐，就只有外公最落寞，因為他在小
公園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可以跟他下棋的對手。我聽了又忍不住笑，心中說了一
句對不起，因為那個能跟我外公堪稱對手的梁子孝，今天傍晚載著我遊山玩水去
了。
如果這就是戀愛，那麼我似乎嚐到了一點戀愛的滋味，甜甜而淡淡地，當夜深人
靜而我還在小閣樓的書桌前看書時，手機忽然一下震動，傳來他關心的幾句話，
儘管也不過就是提醒我該早點睡，但那感覺終究是不同的。當你知道有另一個人
正關心著你，當你知道在幽靜的夜晚中，有個人正掛念著你，那種滋味是美妙的
，只是，這種感覺不能告訴任何人就是了。不過那也沒關係，對我而言，或許這
就已經是我所滿足的了。
收拾了課本，在學校附近的麥當勞換了便服，梁子孝帶著我在街上閒晃。基隆真
的沒多少可以逛的，我連一條像樣的圍巾都買不到。最後兩個人只能晃到火車站
對面的海岸邊，看著港口，聞著異味濃厚的味道發呆。
「幹嘛急著買圍巾？又不是真的每天都那麼冷。」梁子孝問我。
「總會有需要的時候嘛。」我說。沒有說出口，的確現在還不到最冷的季節，基
隆雖然多雨，但一樣要到農曆年前後才會讓人冷到受不了，現在才十二月中，是
沒有繫圍巾的必要。會想要買，是因為坐在機車上，我常看見梁子孝縮著脖子，
真正需要圍巾的人，是他。
「妳知道那是什麼鳥嗎？」忽然，他指著港口上方問我。
「比較大隻一點的鳥。」這個回答讓他瞠目結舌，過了半晌後，問我：「妳真的
是基隆女中的學生嗎？」
眼神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本來就是呀，誰會知道那是個什麼鳥？我沒回答說這
關我屁事就不錯了。
「那是老鷹啦。」梁子孝說以前這片港口的上方有很多老鷹，經常在海面上盤旋
，以前他父親偶而會帶著他到軍港區，他就坐在碼頭邊看老鷹看一整天。「不過
大概是因為污染的緣故吧，現在老鷹很少了，而且也要適合牠們出來的天氣才會
看得到。」
有點疑惑，我問他，這些老鷹哪裡不去，跑到海面上來幹嘛？
「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梁子孝嗎？」
「仰面識天文，凝眸知地理是吧？」他瞪著我說：「我還夜觀星斗，指揮六丁六
甲的天兵天將咧！」
差點沒笑出來，我點頭說：「是呀，我以為你搞不好真的會咧。」
「我要是會的話，現在就不會在這裡跟妳窮攪和，早就到總統府去當資政了。」
「連幾隻老鷹為什麼在那邊飛都不知道原因，不然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我現在很想吻妳。」忽然，一改輕挑嬉鬧的口氣，梁子孝很認真地對我
說。
-待續-
剛好，我也很希望你再吻我。
如果，你給我的那些感覺都是真的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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