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不用這麼客氣，沒關係。」沒有接過那包菸，韻潔學姊只從裡面拿了一根，叼
在嘴上。
天台上的風很涼快，也沒人上來打擾。韻潔幫麻雀看完數學講義後，就獨自坐在
天台邊抽起菸來。
「老師或糾察隊都不會上來這裡嗎？」我很好奇。
「會呀，不過不是這時間。」
「那萬一是這時間怎麼辦？」我又問。
「那就讓他們看呀。」笑了一下，韻潔學姊說：「抽根菸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
我們都不是真的把菸抽進身體裡。跟妳一樣，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坐在一起，遠遠處可以看見八斗子漁港藍色的海洋，學姊輕輕唱起了歌，是我沒
聽過的英文歌，很慢很慢的曲調，很輕很輕地哼著。
一樣是二年級的麻雀告訴我，她們這群人之前都是合唱團的成員，不過在社團只
待了一個學期後，大家就都失去了興趣，反而覺得這樣在天台上聚會的日子輕鬆
愉快許多。
「合唱團很奇怪，除了挑長相跟音質，還要看成績咧。他們大概以為成績可以代
表一個人的個性，不過那顯然是搞錯了。」麻雀大笑，指著獨自坐在陽台邊的
韻潔學姊，說：「還有，妳以後不要叫她學姊，直接叫名字就好。韻潔很討厭這
種稱呼，她說那一點狗屁意義也沒有。」
這是一群很奇怪的人，沒有半個男生，就以韻潔為首。我猜校方一定知道她們每
天中午在這裡的集會，只是心照不宣罷了。畢竟這裡每個都是數一數二真正的資
優生，找她們麻煩，對學校一點好處也沒有。除了韻潔跟麻雀，沒有其他人抽菸
，她們在這裡也不過就是吹吹風，曬曬太陽，還會彼此討論功課，也沒什麼不好
的。
不過另一方面，在其他人眼中，他們所認為的卻又不是這樣了。其實很多人都知
道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集會，當然誤解的傳言也不少。還有人說這些女生搞不好
根本是賣淫集團，私底下可能有什麼援助交際之類的。我聽得啼笑皆非，這些鄉
下人哪，要真的搞什麼援助交際，才不會笨得還在學校裡集會，落得讓人起疑。
然而我沒有替韻潔她們分解，因為一陣子的相處後，我開始慢慢了解，其實韻潔
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認同與否，對於大家的諸多揣測，她是真的一點也不放心上
。所以就算我雞婆好心去替她們解釋什麼，韻潔不但不會開心，也只會嫌我多事
。而另一個原因，是在這個班級裡，好不容易大家慢慢淡忘了我剛轉來時老師說
的那些話，雖然還交不到什麼好朋友，但至少已經不再那麼常聽到閒言閒語。雖
然我不認為這間教室裡有幾個值得交心的同學，不過也不需要多樹立敵人吧？
「聽說妳最近常常上天台去？」那天傍晚，從垃圾場倒完回收箱，跟同學抬著箱
子正要回教室，突然有人叫住我。
「怎樣嗎？」不想稍假辭色，我淡淡地反問他。梁子孝還是好整以暇地模樣，跟
另外兩個男生一起走過來。
「不怎麼樣。」微笑著，他說：「不過我覺得妳好像都沒有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叫妳不該接觸的最好少接觸，可是妳都沒在聽。」
冷冷地，我「哼」了一聲：「至少我離你離得很遠，不是嗎？」
「倒也是。」他微微笑了一下。碰了這樣的軟釘子，但卻沒有要走開的意思，還
站在我面前。
「而且那天的事我也沒聲張出去，要是抖出來，我看你下次上司令台就不是領獎
，而是接記過單了。」我瞪他。
「這樣說不對唷。」他哈哈一笑：「車子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拆的。妳哪隻眼
睛看見這一切跟我有關？」
「你敢說跟你無關？」我的聲音揚起。
然而這一點也無法激起梁子孝的脾氣，他微笑著搖頭，帶著那兩個男生就走，只
留下我們還站在原地。
「妳認識他們呀？」過了好半晌後，跟我一起來倒回收垃圾的同學才顫巍巍地問。
「怎樣嗎？」我愣了一下，然後心裡忽然有股不妙的預感。
消息是不是從這裡傳開的，這不得而知，因為我想就算抓著那個同學問，她也不
會老實招認。不過從那天傍晚後，現在全班都聽說了。大家都知道我偶而沒參加
午休，是因為到天台上去跟韻潔她們聚會，也知道我認識梁子孝，而我費了一番
功夫，才有人願意告訴我，原來梁子孝在這學校也不是什麼平凡人物，他爸爸是
海軍基地裡的軍官，據說還是上校，而他的成績雖然是我們這學年的頂尖，然而
品行卻不太好。
「我覺得妳很厲害耶。」那個同學居然對我說：「妳才來這裡多久，居然就認識
鐘韻潔，還跟她們混在一起，而且又認識梁子孝，我看妳很快就會紅了。」
「紅個屁！」我心裡這樣想。
放學，本來我都在校門口那條斜坡附近的站牌搭公車，前往媽媽工作的調和零售
市場的，然而臨走前，老師忽然問我有沒有空，居然叫我去辦公室幫忙批改作業
，結果晚了一點離開。眼見得天色有點暗了，踏出校門，快步往站牌走去，心裡
正在盤算著，不知道媽媽是否還在菜攤子，我是應該前往市場去找她呢？還是直
接回家算了？撥了兩通電話，偏偏我媽的手機又沒開。
正猶豫著，我站在公車站牌邊，心中拿不定主意，還想著要掏出硬幣來，把自己
的方向交給老天爺決定呢，結果兩部機車騎過來，其中一輛車上赫然是梁子孝。
「妳要回去嗎？順路，我載妳。」梁子孝對我招招手。
「不必了，我要去調和街的菜市場。」我立即搖頭，誰要上他的車呀！「我媽在
調和市場工作，我去找她。」我說，現在就算去了市場可能會撲空，我也甘願了。
「調和市場？」哈哈一笑，梁子孝說：「妳現在去那邊只能看到滿地垃圾而已，
那邊早就打烊了，對吧，耀哥？」另一輛車上，很冷淡的那個高個子點點頭，臉
上完全看不出情緒起伏。
我不知道這當下應該怎樣才好，忽然覺得非常尷尬。梁子孝拿了一頂掛在車邊的
安全帽，朝我遞過來：「上來吧，妳這乾癟樣子就算拆了也賣不了好價錢，我們
沒興趣的。」沒好氣地，我接過那頂帽子，真的上了車。心裡想的是：上車就上
車，難道還有誰怕誰的？
「當做是還妳一個人情，謝謝妳沒把那天在福靈宮看到的事抖出來。」梁子孝說
著，催動油門，耀哥跟著在我們後面。
我覺得這一切真是荒謬得緊，沒想到自己居然坐在這個人的機車上，更沒想到他
願意載我回漁港那邊，居然是為了這個理由。
「小紫！」然而，車子才起步，過了下坡彎道而已，我就聽見有人大聲叫我，一
回頭，心臟差點都要停了，那是走在路邊的兩個我班上同學，而其中一個，就是
我轉學來那天，出言調侃，看我非常不爽的八婆。
-待續-
世界的崩解都從一點一滴開始，世界的建立也從一沙一石開始。
此刻，我正同時體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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