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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回到國二那年,剛來到八斗子的時候。在一個稱不上是
公園的小公園裡,幾張藤椅,一塊棋盤,有人在對奕。天很藍,風很涼,夢中還
感受得到風的溫度。我外公輸了一盤棋,而賭注是他唯一一個外孫女。
然後我去了港邊的福靈宮,又遇見那個男孩,他默不作聲地走到我身邊,用澄澈
的雙眼看著我,直到我都心虛了為止。很想逃開,但並非因為不喜歡而逃。我知
道自己是害怕的,怕面對更深層的自己,怕面對那份情感。他挽起我的手腕,很
輕地,在我掌心裡寫下兩個字:思念。
那個夢很長,長得幾乎讓人忘記身在夢中,當我如一縷幽魂般在每個場景中來回
穿梭時,都深怕一個不小心,就碰碎了這虛幻的美好。
只是,夢終有清醒的時候,我當跳脫了時間的脈絡,走一遍記憶深處的每個角落
後,終於天還是亮了,終於我還是睜開了眼睛。外婆沒叫我起床,她以為暑假的
意思就是可以無止無盡地睡下去。
「為什麼還要去學校?」當我慘叫一聲,急忙忙爬下床,穿了衣服,背了包包,
在桌上隨便抓了一個包子就往嘴裡塞的同時,外婆好奇地從廚房裡走出來問我。
「暑期輔導還是要去呀!」我叼著包子,語焉不詳地說話時,已經推開門衝了出
去。
媽媽買了一部新的機車,舊車就直接交給我,說好了這個暑假我去學校時可以騎
車,就順便練習,反正再過不久就可以考駕照了。
「真是讓人甘拜下風呀,妳怎麼不乾脆一路睡到下午四點算了?」知道我今天遲
到,韻潔用超級無奈的表情看我。
中午時間,她拿著便當過來,畢竟不是正式的上課時段,學校管理比較鬆一點,
我們端著飯坐在樓梯口吹風用餐。總務處遭竊的事其實是不了了之,憑著那麼模
糊的畫面,根本找不到嫌犯,反正損失不大,學校大概也不想聲張,搞得雞犬不
寧。然而在那之後,幾乎全校都因此而認識鍾韻潔這號人物,大家都知道她爸是
角頭老大。雖然絕對不會有人笨得想找她麻煩,但相對地也讓她少了很多朋友。
絕口不再提那件事,韻潔跟我都有一樣的默契。也許是比較懂事點了,我開始慢
慢學會觀察一個人,這才覺得,其實她的處境也不好受。如果能夠跟大家融洽地
相處在一起,那她也不會這麼特立獨行,或者經常過來找我了。曾受過被孤立的
苦,我明白這種心情,但也因此,才更覺得她了不起。當年的我只能封閉自己,
像刺蝟一樣鼓起來,以尖銳還尖銳,但韻潔卻能夠掌握其中的平衡點,所以她不
得罪人,也沒給別人得罪她的機會。
「吃完快點回去睡吧,不要在那邊發呆了。」看我出神,韻潔把一顆她不喜歡吃
的滷蛋丟進我的餐盒裡。
「早知道當初應該跟麻雀一樣去讀五專的,至少可以不必考大學。」我用筷子戳
那顆滷蛋,嘴裡發著牢騷。
「五專畢業還是一樣要考二技,遲早都是要面對的,差別只是早晚而已。」韻潔
嗤之以鼻地說:「這種顧頭不顧尾的想法妳可以免了,早點認清事實吧妳。而且
麻雀家裡好像有些問題,之前聽她說打算考轉學考,要到台中去。妳瞧,這不是
反而比我們多考了一次?」選擇社會組的她,已經預定好目標,她說基隆太亂了
,每天活在那樣的家庭裡其實也挺累的,所以也打算往中南部去,要離家離得遠
遠的。「早點下定決心,挑個理想的學校,朝著那方向去努力,這樣還實際點。」
「妳怎麼能夠確定現在挑的目標,就會是妳以後的目標?萬一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了再重來呀,不然呢?」瞪我一眼,韻潔說:「有朝著目標去努力過,就
算後悔也值得,總好過每天睡過頭,睡到不知道目標在哪裡好吧?」
我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好乖乖地繼續吃飯。
她幾乎不再過問我跟梁子孝的事,大概自覺欠他一個人情吧,只是偶而難免還是
要提醒幾句,叫我別一天到晚往外跑,外木山的風景雖好,但世界還很大,應該
把眼光看更遠一點。一提到外木山,我當然知道她指的就是梁子孝。不好回答什
麼,我也只能點頭而已。
「所以你沒參加暑期輔導?」剛聽到時,我訝異萬分,不曉得他是以什麼理由來
讓學校那邊同意的。梁子孝跟我一樣都是滿臉憔悴,但我憔悴是因為輔導課,他
則是因為幫耀哥補習。從那次他來學校幫韻潔作證後,我們終於又開始有了斷斷
續續的聯絡,只是可能彼此心裡都還有點芥蒂吧,所以起初並不頻繁。那芥蒂是
因為我好像還沒能完全調適好,而他則是因為在等我調適好。所以我們會關心彼
此,會注意對方的生活起居,但就是不約而同地,對愛情的部份絕口不提。
「說補習也談不上,我們只是都窩在文化中心。」他說。耀哥在少年監獄裡也參
加了補校,之後如果進一般高中完成學業也可以,不過雖然具備了同等學歷,但
在考場上的競爭力畢竟薄弱了些,梁子孝就是在幫他追進度。
「那你自己怎麼辦?」我有點擔心,儘管很久以前,他曾說過自己不想靠文憑混
飯吃,但都唸到這時候了,總不可能放棄成績吧?
「我的成績讓妳擔心過嗎?」微笑著,他說現在的目標是放在基隆的海洋大學,
大概在海邊生活太久了,感情太深,所以以後還想多看看這片海,甚至做一點跟
海洋有關的工作。
「想當漁夫呀?」我笑著調侃他。
「有何不可呢?」他笑著說最近偶而會跟耀哥在天沒亮時就跑到市中心的魚市場
去,也會找機會多獲得這方面的知識。只是我聽到「魚市場」三個字時不免要皺
起眉頭,因為即使過了好久了,我還記得那個跨年夜,韻潔在跟梁子孝吵架時曾
提到過,他幫耀哥去搶魚市場的地盤。
「只是去看看而已,沒事的。」永遠都可以猜到我在想什麼,梁子孝說:「我們
幾乎都快要與世無爭了,別擔心。」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很久以前,發生在鐵路街附近那條死巷中的械鬥也仍歷歷在
目,而且還讓耀哥因此坐了幾年牢,我怎麼可能完全不在意?這麼久以來,到基
隆多少次,我幾乎不再接近那一區,就是因為怕想起那些畫面。
「所以耀哥跟韻潔她家的恩怨已經都過去了吧?」想更確定一點,我問他。
「老實說,我不知道。」梁子孝的笑容斂起,他很認真地說:「雖然目前相安無
事,但我不曉得可以平靜多久。有很多時候,麻煩這種東西就跟愛情一樣,妳不
去惹它,它也會來惹妳,對不對?」
-待續-
「對個屁,麻煩跟愛情一樣,都是自找的。差別則只是甘願與否。」
那天晚上,日記裡我這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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