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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可以偷抽菸的天台，也沒有海景可以看，當然更沒有以前那一大群死
黨，只有唸不完的書而已。」滿臉疲憊的韻潔帶我在校園稍微晃晃，非常氣虛
地說：「妳知道這一年來我瘦了多少嗎？足足五公斤。這種感覺，很快妳就會體
驗到了。」
真不知道那是什麼生活，皺起眉來，我開始覺得後悔。成績出來後，我媽興奮地
打電話到大陸去，把我老爸叫回來，一群人在外公家開心地設宴慶祝，當時連我
自己都有點飄飄然。沒想到，今天聽到的，那亮眼的光環之下，居然是暗無天日
的課業生涯。國中時的韻潔多麼傑出？瞧她現在被課業壓迫得狼狽成這樣！那我
怎麼辦？天哪。
「如果有什麼唯一值得開心的，大概就是這裡距離市區近一點，放學後要逛街會
方便一點，這樣而已。」走出校門口，韻潔帶我去搭公車，她說改天再把一些
舊的筆記拿給我：「不過前提是妳得還有力氣逛。」
「我看……還是過幾天再給我吧。」我滿懷著恐懼，剛脫離國三大考的壓力，真
的很不想立刻就又掉入課業的地獄裡。
「最好是過幾天啦。」一掌拍在我後腦勺上，又恢復成當年那個鍾韻潔了：「妳
去問問校長好了，看他答不答應讓妳過幾天再開學吧。」
等車時，韻潔問起，我國三她不在的那一年裡，梁子孝他們在學校裡可有些什麼
作為。搖頭，我說沒有。然而心裡泛起的，卻全都是畢業典禮那天，站在遠處一
直看著我的梁子孝。
「沒事就好。」說著，韻潔嘆口氣，說：「韓文耀坐牢後，我本來還以為梁子孝
會起而繼之當老大的，沒想到他居然就任由這一幫人這樣散了，還真有點出乎我
意料。」韻潔說，當年耀哥跟她家的恩怨也應該算是結束了，畢竟事過境遷，幾
番恩怨後，幾乎大家都坐了牢，也沒什麼好再計較的。
「所以算是化敵為友嗎？」
「怎麼可能？能夠河水、井水地互相不犯就算不錯了。本來嘛，舊的恩怨了結後
，大家就形同陌路，能夠別再有什麼瓜葛是最好的。反正現在韓文耀坐牢了，
只要梁子孝不找麻煩，大家就可以相安無事。」韻潔說：「不過我說真的，韓
文耀也就算了，他算是很直腸子的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種人是最好對付
的。但是那個梁子孝，坦白說我真的還有點怕他，這種人很深沉。」
「怕他？」我努力擠出一點笑來：「那次在度天宮，妳不是一臉凶悍地走過去要
捅死他嗎？」
「最好是真的捅得死啦！」大笑出來，韻潔說：「妳不知道她老爸是幹嘛的嗎？」
「不是職業軍人嗎？」
「是呀，而且聽說還是軍中的擒拿跟空手道教練耶，虎父無犬子，我那時候要是
真的把傢伙亮出來，搞不好最後被扭斷脖子的人反而是我。」韻潔說：「真的
很可惜，如果他是那種乖乖唸書的人，那麼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聽說他國三很認真，第二次基測考完，還考到基隆高中。」我說。
「但願是真的轉了性。」微笑著，韻潔說。我也不知道梁子孝那一年的勤奮讀書
是否是個性有了大轉變的關係，這根本早已無從考究起。
上高中的第一個禮拜，老師就開了一堆作業，而第二個禮拜起，我就體驗到韻潔
的壓力，還真的是他媽的什麼都可以考，就算進度只有一點點，老師一樣可以擬
出滿滿整張考卷，原來，他讓我們習慣這身象徵基隆市高級中學裡最高榮譽的制
服的方式，就是這樣子。自顧不暇的我，當然無法再分心去關切其他事，甚至，
我連學校都沒真正完整地逛完過。好不容易熬過第二次段考，已經七葷八素的我
接到電話，以前在台北唸國一時的老同學們約了要碰面。為此，特別在週末撥了
時間，我搭客運到台北去和她們碰面。
那種感覺還頗新奇的，雖然一直保有斷續的聯絡，但這幾年來我跟她們卻完全沒
見著面，當我在台北車站見到這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艷麗少女們時，簡直不敢低
頭瞧瞧自己。我們以前可是同一掛的耶！現在她們像酒家女，我則是典型的村姑。
一群人在車站附近吃蛋糕喝下午茶，蛋糕吃撐後，踱步到西門町去敗家，在那一
家家的店裡挑三揀四時，才真覺得自己跟她們之間真的已經有了隔閡，大家對衣
服、飾品的品味都與我不同，有些人挑了顏色鮮豔的外套，有些人買了又高又細
跟的高跟鞋，有些人甚至在這個已經感覺得到寒意的季節裡還猛看迷你裙。只有
我，除了幾個黑色髮夾，其他的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每個人都交了男朋友，結果
只有我整天只能與課本或講義為伍。
不過我還是很配合地跟大家玩在一起，也盡力在幫忙出主意挑東西。是不想拂逆
了她們特地約我出來的美意吧？女孩們考上的學校都不算太好，然而她們也不認
為我在基隆女中就特別了不起，大家總還像當初一樣，甚至也替我高興。
當走進台北車站的月台，在等候回基隆的區間電車時，我覺得腿很痠，整個人非
常疲倦，但心裡卻滿滿的都是感覺。或許以後不會再跟她們一起出來玩了吧？畢
竟她們還是走在一起的一群人，但我卻已經往旁邊去了好遠。雖然感謝她們的不
見外，然而我卻不想讓自己那種距離感造成別人的不舒服。脖子上戴著一條新的
銀鍊子，心中感慨萬分。這是她們剛剛掏出身上所有剩下的錢，合資以後，趁著
我在排隊等麥當勞時，她們趕快跑去買來送給我的禮物，當作是這些年來出去玩
都沒找我的報償，也代表她們雖然與我身處不同的城市裡，但卻一直保有的想念
之意。好貴的項鍊呀，那款式是一顆紅豆的形狀，就叫做「相思豆」。真是傻瓜
呀，妳們。我在心裡這樣想時，卻發現自己臉上滿是感激的微笑。
如果是我，會不會也對別人有著這麼濃的相思之情呢？輕輕撫摸著項鍊，我知道
這答案也是肯定的，因為就在這一年多裡，在我心中，一樣也有個雖然沒見著面
，但卻一直讓我念念不忘的人。
「喂，別以為是最後一站妳就不會睡過頭喔。」忽然，這聲音把我喚回現實裡。
在搖搖晃晃的區間電車上，有不甚明亮但還算看得清楚的燈光，但我睜開眼，卻
總覺得他身上有著我難以直視的光，逼得人略看一眼後就趕緊移開視線，好讓自
己的目光焦點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很不想看到我也不用這樣吧？」梁子孝說：「基隆跟台北之間一天內有多少班
電車往來，一班電車有多少節車廂，偏偏我在這班車的這節車廂遇見妳，這不就
是度天宮裡那個老頭說的嗎？」
「說……說什麼？」我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氣勢可言。
「緣分吧，對嗎？」他說著，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待續-
這當然是緣分，而且是我夢寐以求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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