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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家人肯定是不可能，高中同學每個都被課業壓得喘
不過氣，我也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當然麻雀跟韻潔就更別提了，所有的感覺都
只能藏在心裡。
學校對面的田寮河平常水位不高，這幾天則幾乎半滿，颱風剛過沒多久，幾天前
放了颱風假，暴風過後，天空被洗得透亮，卻在路面上堆積了無數的樹枝樹葉跟
雜物。我小心翼翼地跨過那些垃圾，整條路根本是滿目瘡痍，不知道要花多久才
能清理完畢，而要命的是氣象報告說還有一個熱帶低氣壓已經形成颱風，而且正
在往宜蘭接近中。颱風假非常美好，不過颱風假結束後打掃環境時則非常讓人受
不了。
那兩個字是「思念」，但他沒告訴我的，是什麼樣的思念？是對我的思念，或者
對別人的思念？我知道這是在鑽牛角尖，梁子孝會這樣神秘兮兮地寫在我左掌心
，當然是因為這些話他說不出口，所以只好故弄玄虛地用寫的，對象是誰當然不
言而喻。我懂，可是卻不想承認我懂，因為一旦承認後，我怕接踵而來的，會是
誰都無法承擔與承受的壓力，以及自己那種被拉扯的心情。
「妳小心點，要是讓韻潔知道了肯定被罵。」麻雀給我一包金門貢糖，說那是阿
虎給她的。「她不喜歡我們跟那群人走太近，妳又不是不知道。」
「我在上班，他是客人，我有什麼辦法？」撥開包裝紙，把糖往嘴裡塞，麻雀說：
「安啦。」
我跟著韻潔的腳步進入基隆女中，麻雀則果然很「健康」地讀起了五專部的護理
科，準備實現她普渡眾生的偉大心願，不過她說其實不太滿意現在就讀的學校，
之後打算考轉學考，想到中部去唸五專。
趁著難得一天課業比較不忙，我放學後往市區來，就在麻雀打工的漫畫店裡閒聊
，她說最近的生活很無趣，學校裡朋友雖然多，但再也沒有像以前我們這樣交心
的朋友。聽著，有點慚愧，說是交心，但我有很多事都收在自己心中的抽屜裡，
沒對她們坦白。
「怎麼了？」察覺了我的出神，麻雀問我。
「沒事啦，只是最近比較累。」勉為其難，我擠出個微笑。
「我看妳改天去做個健康檢查好了，記得肝功能指數要驗一下，還有呀，血壓最
好也多注意一點，妳臉色有點蒼白，我覺得可能是血壓的關係……這樣吧，
妳把衣服脫了，我來看看。」說著，麻雀就要開始檢查我的皮膚，還說什麼
皮膚是身體狀況最明顯的反映，從皮膚的狀態就可以看得出一個人身體的好壞。
「脫妳個頭啦！」笑著，我拍掉她已經摸到我脖子的手，見漫畫店裡沒有什麼客
人，這才說：「我跟妳說一件事，妳呢，就聽聽，聽聽就好，別對任何人說起，
好不好？」
坐在公車上，腦海中縈繞不去的，都是麻雀已經皺掉的臉，在漫畫店裡聽完我漫
長的故事後，她用不可置信的口氣說：「其實我也一直都很小心翼翼，不敢讓韻
潔知道，所以連有貢糖都不敢叫她來吃。我跟阿虎是很單純的朋友就要擔心成這
樣，而妳居然跟梁子孝親嘴……」
「是我被他親。」那時我還特別加重語氣澄清。
「都一樣啦，妳沒當場捅死他就是妳的不對，韻潔一定會這樣認為。」麻雀搖搖
頭，還真是面如槁灰。
不過有很多事我還是多所保留，比如不久前在火車上的那一段。讓麻雀知道的都
是已經過去的部分，這樣就夠了，現在或未來的這些，因為還太渺茫，我想最好
先別提。公車過了海洋大學，我看看遠方的海洋上空，一點晚霞也沒有，雲層已
經完全籠罩整個北台灣，陣陣吹來的風正在搖撼路旁的樹木。很可惜，剛好遇到
星期五，否則明天也許還能多賺一天颱風假。
上高一後，媽媽買了腳踏車給我，以便從家裡騎到附近的公車站。我在已經落下
的雨滴中加快車速，不過踏進家門時一樣濕了上半身。屋子裡的女人們忙成一團
，外婆爬上爬下到處找蠟燭跟手電筒，媽媽則四處檢查，這老房子的門窗、屋頂
都破舊不堪，經過上次颱風的肆虐，這次恐怕很難再平安過關。
「外公咧？」我眉頭一皺，雖然已經老邁年高，但至少他還是家裡唯一的男人呀
，怎麼這當下不見人影？
「大概已經被風吹走了。」媽媽正奮力地把一個幾百年來一直都鎖不上的小窗戶
給固定住，嘴裡說：「都什麼天氣了，他還跑去下棋。」
我苦笑著，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走到窗邊想幫忙把窗戶整修好，媽媽卻說這個
她自己來就好，要我到八斗路上那個小公園去看看，看外公被吹走了沒，如果還
在的話，騎腳踏車把他載回來。
「他要是不肯怎麼辦？」
「那就叫他以後不必回來了！」然後媽媽生氣地說。
帶著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沒穿雨衣，當然剛剛那一身半濕的上衣也不必換下了。
只戴了一頂帽子遮雨，踩著車子又出門來。小公園早已空無一人。說得也是，愛
下棋的人通常是很理性的，儘管愛棋成痴，也不會連命都不顧了。不過我一想，
這也不對，如果外公不在小公園下棋，那麼他能去哪裡？眼看著風更強了，雨珠
也更大了，我皺著眉頭，在附近的巷弄裡到處騎來騎去。街上早已沒人，大家都
忙著關窗戶、收東西，哪裡還有我外公的人影？
擔著心，我一路騎到漁港邊，這裡有幾個海巡署的安檢人員，他們說港區早已關
閉，一整個下午都禁止進入，也沒看見什麼老頭子來這裡閒晃。
要命！我伸手擦擦臉上的雨水，在附近又騎了一圈，真的什麼也沒發現，最後只
好放棄，掉頭回家，但沒想到就在我家門口，看到一輛非常眼熟的黑色機車，而
意外的是，推開門進去，我外公赫然就一臉疲憊地坐在藤椅上喘氣。
「你跑到哪裡去了？」瞬間火氣冒了上來，我充滿不悅的口氣問他。
「有時間問這個的話，不如快點來幫忙吧。妳外公剛剛一盤棋下不到一半，還很
辛苦地去幫人家修窗戶，他不是故意亂跑的。」忽然，一個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那是我們家裡從沒出現過的年輕男人的聲音，他讓我想起剛剛看到，那部停在
門口的機車。
「才剛起風而已，妳房間的屋頂就已經掀掉了一大塊，等到明天早上，大概屋子
裡連人都被吹走了。妳媽去找鐵鎚跟工具，妳外婆正在廚房裡忙，讓外公休息
一下，妳來幫我固定帆布吧。」梁子孝站在樓梯口，對著渾身溼透，非常狼狽
，但又一臉茫然，早已目瞪口呆的我說：「還有呀，妳房間真不是普通的亂耶。」
-待續-
我知道感情有時得藏起來，但也知道真正喜歡了時，是什麼也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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