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那現在永和豆漿還吃不吃？」嘉荷問。
「給我一個不吃的理由？」看看一臉驚疑不定的他們倆，我說：「沒有的話就繼
續往前開囉。」
他們兩個吃東西時大概完全食不知味吧？桌上擺了一堆食物，但他們眼睛哪裡還
看得見？
「我說真的，沒事，不用擔心。」咬著蛋餅，我對嘉荷說：「我看過比這還慘的
，老實說不算什麼。」
面面相覷了一下，大概不懂我在說什麼吧，只見嘉荷一直偷偷架小草拐子，小聲
地罵他多嘴。又問我：「也有可能是看錯了呀，對吧？大一到現在都多久了，搞
不好是認錯人了。」
「對呀，對呀，我其實沒有很確定……不然可以找時間問看看……」小草也連忙
澄清。
揮揮手打斷他們的解釋，我很冷靜地說：「不管是或不是都沒關係，也不要替我
去問什麼，這件事我會自己處理。」很斬釘截鐵，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是看錯了嗎？我不可能認錯阿布，但他旁邊的女孩是誰？很久以前，小紫也曾經
誤會梁子孝，那個誤會讓他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因為隔閡而失去聯絡，讓早該在
一起的兩個人憑添許多波折。難道我跟阿布也要這樣嗎？不必多想，也不用迂迴
曲折的方式，第二天傍晚，一下班，我直接騎車到阿布的宿舍，打電話叫他下來。
「怎麼了？難得妳一下班就找我。」手上拿著機車鑰匙，腳下穿著球鞋，他看來
有要出門的打算。
「要去吃飯嗎？」我說：「一起去吧？」
遲疑了一下，阿布說他要先去找同學，晚點才吃，還問我怎麼這麼早回來。
「下班了當然就回家呀，不然呢？」雙眼直盯著他，我試圖從他眼裡看出一點端
倪，而顯然這種凝視的對看讓他感覺到很有壓力，這是第一次，阿布臉上有著不
自在的表情。「現在是暑假，總不會有報告要討論吧？」
支吾了一下，他說不是為了報告，大家這個暑假都沒碰面，只是想聚聚。
「那我跟你去？我也很久沒碰到你那些同學了，每次看來看去都是小草。」微笑
一下，我說：「以前你都不太跟他們混的，原來大家感情這麼好。」
「都是男生嘛，妳去幹嘛？」
「你確定全都是男生？」我覺得我的戲已經快演不下去，不過比我更沒耐性的是
阿布，這句話才剛說出口，他立刻變了臉色。
「媽的，妳今天是怎樣？」不過意外的是他沒有軟下去，反而是對我張牙舞爪：
「想講什麼妳就講，用不著這樣拐彎抹角的！」
「問問不行嗎？幹嘛生這麼大氣？」還不想把底牌揭出來，雖然我也動了怒，但
這次我決定先到此就好，就當作是一怒之下的拂袖而去吧，我轉身，上了機車，
連句再見也不說地直接走人。
如果那不是為了掩飾心虛而喬裝出來的生氣，不然還能是什麼？吹著風，我加足
了油門一路狂飆，就在校門口的大馬路上疾馳，一直到強風吹得眼睛都快睜不開
了，這才稍稍減速滑行。
他不去網咖，不去打麻將，沒跟小草開車出去，卻說是要跟班上同學聚會？對阿
布來說，這可能是他腦袋裡想得到的唯一理由，但在我眼裡，這藉口未免差勁到
了極點，絲毫沒有說服力。
心情很爛，我覺得自己其實也挺小人的，明明就很想把話說開來，但真正見了面
時，卻還要勾心鬥角，在言詞上一直刺探，這種感覺可能是讓我自己更不舒服的
原因。可是不這樣的話，還能怎麼做？難道真的要當面問他一句：「你是不是跟
你以前的馬子藕斷絲連？」這樣問豈不是很怪？我也很想問他，那個女生真的如
小草所說，是在高美溼地聯誼時追求到的？是的話，那我們最初的一開始，阿布
是不是就等於在說謊？
「妳在這裡做什麼？」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一回頭居然是阿虎。我
定神一望，才發現自己原來漫無目的地騎著機車，又騎回到以前打工的酒館，而
那就在阿虎他們學校的正對面，如此顯眼，難怪會被遇到。
「那你在這裡幹嘛？」不回答，我反問。
「暑假的時候社團一樣有開呀，」似乎察覺了我臉上有點古怪的神情，阿虎說話
頓時變得小心翼翼，問我要不要吃個飯。
是傍晚時分，我的肚子確實空空如也，但這當下又哪裡有心情吃飯？而一旦坐下
來，勢必然要跟他解釋一堆，那都是我現在極不願意的。
「改天吧，我要先走了。」打聲招呼，也不管他怎麼想，我只想趕快逃開而已。
「妳怎麼了？」發動機車就要走，阿虎還在追問。
「不關你的事就別雞婆行不行？看不出來我現在很煩嗎？」瞪他一眼，頭也不回
地，我直接把車騎走。
上班時，嘉荷也關心地問了一下，但我始終強作笑顏，不想讓任何人擔心。
「有事妳要講呀，不然身邊的人會替妳擔心的。」她一臉關心緊張。
「先擔心妳自己吧。」指著躺在她旁邊，已經快要哭出來的病人，我說：「妳這
一針到底要打幾次才打得到血管？病人沒病死也被妳的針給扎死了。」
那天吵完架後，阿布就又消失了，既沒找我，也沒主動打電話，我不知道他現在
到底是什麼情形，不過無論怎樣，相信都不會太妙。難得一天下班不太累，這一
階段的實習也接近尾聲，嘉荷提議晚上打牌，讓大家消遣一下，我也點頭同意，
正好趁這機會再觀察觀察阿布，我想知道在那樣的暗示後，他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我家？」電話中他猶豫兩秒，然後答應。
會選擇在他宿舍打牌，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上來過，幾乎每次都是他來找我，
這個人的房裡有沒有什麼異狀？我還挺想看看的。不過很可惜地，一切幾乎都跟
以前差不多，男生的房間總是這樣吧？帶著一股汗臭味，角落有一堆沒洗的髒衣
服，打包好的垃圾也不倒，我跟嘉荷幫他把環境稍微整理了一下，小草跟另一個
牌友則負責倒垃圾，阿布被我們趕到浴室去洗馬桶。
忙了大半天後才清理出一個可以打牌的位置，見我跟阿布都不太開口，嘉荷打趣
著說：「看吧，就是少個女主人，這房間才會變這樣，阿布你再不好好打點乾淨
，小心連自己頭上都長香菇了。」
「是呀是呀。」小草也乾笑兩聲。不過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跟阿布只牽動
一下嘴角，聊表聽到而已，他始終不朝我多看，我猜那是因為我表情還很僵硬的
關係。
該笑嗎？我也很希望笑得出來，但這好難哪。當摸牌摸累了，換他們四個人玩，
而自己躲到阿布的電腦前找音樂聽時，心裡忽然感慨起來：曾幾何時，我們怎麼
變得如此各懷鬼胎？以前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第一個跳出來幫我的總是阿布，是
他帶著我見識台中的這一切，是他幫我開出一條路來的，那現在呢？
我覺得好悲哀，隨手點了電腦裡的一些歌曲慢慢聽，沒回頭，我聽見他們笑得很
開心，好像我不在牌桌前還比較好一點？
嘆口無聲的氣，我想開開ＭＳＮ，隨便找找人聊天，但一點開程式，卻忽然動了
個念頭：這是阿布的電腦，ＭＳＮ只有他一個人用，所以程式開啟時，已經設定
成儲存他帳號密碼的狀態。不回頭，我仔細聆聽一下，他們正在高興地討論著如
何在暑假結束前，大家出去玩幾天的計畫，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我。
於是我偷偷用他的帳號密碼開啟了程式，沒去看什麼聯絡人清單，直接就進入工
具選項，把一堆按日期分類儲存的對話紀錄都複製下來，並且立刻轉寄到我自己
的信箱。一切完成後，這才藉口身體不舒服，說要提前回去。
「累了就在這裡睡吧？」阿布停下手上的牌，問我。
「你這裡沒有衛生棉吧？」我說。
說月經來其實是假的，當我快步走下他家樓梯時，心裡一直對天祝禱著，希望待
會回去，從我信箱裡收到的那些紀錄當中，不會有讓人崩潰的內容。而我也不免
感嘆，從我說肚子在痛，一直到拿了包包走出門為止，他居然寧願坐在牌桌前摸
麻將，竟然沒有站起身來問我身體是否還好，甚至當我說再見時，他也只回頭看
了我一眼，打聲招呼而已，跟以前他會陪我回家的情形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忐忑的心一直到我走進自己房間為止，開啟電腦，連上網路，我先收信。因為怕
被發現，剛剛只偷轉寄了大約十天份的聊天紀錄，開啟前，我先點了香菸，又從
冰箱裡拿出啤酒，這些是為了預防待會所見的要是有什麼不測，我需要一點可以
讓自己鎮定的東西。
很久很久以來，也不知道怎麼搞地，我就是那種對男女之間一些微妙的心理有著
特殊感應的人，一點點蛛絲馬跡在我眼裡總會變得非常明顯，而且有愈強的感覺
的，通常都是愈爛的狀況。
通聯記錄裡，阿布每天至少跟超過十個人有過對話，我逐一細看，而愈看就愈恍
惚，因為十個人當中，大概有九個人只跟阿布打打招呼，說些廢話，但其中有一
個，會跟阿布聊生活、聊日常，聊天氣，還聊到他們彼此很他媽的相思之情，那
個人就叫做小思。
-待續-
爛預感通常是最準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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