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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人跟人絕不可能毫無認識就直接談起戀愛，但大多數時候，
我也不相信日久生情，這不必說了，阿虎就是個典型的例子。所以說來說去，開
始一段戀愛最好的方式，還是像以前我跟阿布那樣，不多不少，剛剛好的時機，
他向我告白，這樣就可以了。那是一種順理成章，或者順水推舟的感覺，誰也不
勉強。
因為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我跟阿虎說，過年反正都是要回基隆，與其在車站排
隊枯等，不如玩大一點，直接騎機車回去。這本來是個我認為一定會被否決的提
議，沒想到阿虎看看我，又看看他那部很破舊的機車，居然對我點頭。
不過一上車我就後悔了，他的機車很小，坐墊非常不舒服，從沙鹿出發，騎了一
個半小時才到新竹，而天早已經黑了。很冷，又是沿著西濱快速道路跑，冷風一
陣陣吹來，鑽進衣袖裡的感覺非常不好受，我有全罩式安全帽跟圍巾也就算了，
阿虎的安全帽跟龜殼似的，雖然穿著大外套，但在路邊休息時，我看見他的手已
經幾乎快凍僵了不斷顫抖，整個手背都發白，連血管也隱約可見。
「讓我騎吧？」我說：「至少我身上的東西比你保暖。」
「不用啦，我還好。」說著，他在身上到處塞暖暖包，我約略數了一下，剛剛從
便利店裡買了八包吧，除了一包在我手上，其他的居然全都藏進他衣服裡了。
「你確定？我可不希望你成為今年冬天第一個被凍死的，因為這種緣故而上新聞
，我會很丟臉。」我皺眉。
「妳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阿虎耶。」很驕傲，但一點氣概都沒有的他說。
過關渡橋時已經很晚了，我們在路上吃過晚餐，喝了很多熱湯，還拼命往嘴裡塞
巧克力。好不容易才到淡水，原本想問他要不要乾脆把車丟在這裡，只要一通電
話，基隆那邊多的是朋友可以開車來載，但阿虎卻拒絕了，他說為山九仞，不應
該功虧一簣。
「引經據典耶！」我嚇了一跳，問他這句話是誰說的，結果他說如果沒記錯，應
該是老子。
「老你媽啦。」我差點沒暈倒。
那次台南聚會後，我終於開始相信，真正的友情絕不會因為誰要跟誰談戀愛，或
者誰對誰的生活價值觀不同而產生變化。我們大家的見面時間都少，本來能溝通
的機會就有限，而各自處在不同的環境裡，對事情的看法也會有所出入，所以在
觀念上不可能完全沒有衝突，但就像聚會結束時，韻潔對我說的：「真正的朋友
不會因為妳今天決定跟誰談戀愛而出現問題，對我跟小紫來說，妳喜歡誰都無所
謂，要跟誰在一起也都沒關係，我們唯一在乎的，是妳會不會受到傷害而已。」
那天，在赤崁樓旁邊的公車站牌前，我的眼淚像故障的水龍頭，用掉了小紫隨身
的兩包面紙，而韻潔叫旁邊手足無措的阿虎去想想辦法，結果五分鐘後，他拿了
一條從便利店裡買來的毛巾跑過來，讓我登時忘了眼淚，卻笑得連鼻涕都噴出來。
所以我們約好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乖乖地，也老實地，把自己的想
法說出來，不再隨便亂猜，也不再疑神疑鬼。這個過年，我們要在基隆一起度過
，就像很多年前，大家都還生活在那個雨下個不停，到處都發霉的城市裡時一樣。
我也答應小紫，會多想想她的建議，畢竟她說的也不無道理，阿虎雖然有太多缺
點，但至少，他是這麼多年來，自始至終都堅持陪伴著我的人。如果一點機會都
不給，那對他真的也不太公平。
「幹嘛對他那麼好？妳可以繼續拒絕下去沒關係。」那天我們上了公車，在最後
座，聽完我對小紫的承諾，梁子孝忽然插話。
「為什麼？」那時我納悶地問，這話不像阿虎的結拜兄弟所應該講的。
「因為妳給他再多機會也沒用。他做的一切如果都感動不了妳，那其實都是白搭
。」梁子孝說：「等妳有了被他感動的感覺時，妳再考慮要不要給機會就好。」
是這樣嗎？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我看著靠在車窗邊，已經睡到開始流口水的阿
虎，心裡一直半信半疑。而事隔多日，現在我們在機車上，從淡水沿著濱海公路
，要繼續跑完這最後一段路回基隆，兩個人都冷得發抖時，我依舊還不能很肯定。
怎樣的感覺才算感動？或者，一個人要付出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另一個人感動？
阿虎為我做的難道還算少？可是如果以前那一切都讓我無動於衷，那以後我又怎
麼可能感動？
「欸！」想著想著，我發現自己又開始鑽起牛角尖。急忙忙，我要中止這段漫無
邊際的思緒，於是用力拍了阿虎頭上的龜殼，讓他嚇一大跳，機車也晃了一下，
差點翻倒。
「幹！妳是神經病嗎？」他大叫，趕緊穩住把手，把車速放慢。
夜裡很冷，北海岸迎面過來的除了刺骨寒風，還有一陣陣來自海邊，被刮起的細
沙。撲打在身上很不舒服，阿虎回頭時，我看見他的臉皺成一團。
「我問你喔，很認真的問你喔，所以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我喔。」我說：「其實你
很冷對不對？」
「這問題有什麼好想的？」阿虎用納悶的表情看我：「冷得快死了。」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不讓我騎車？」我立刻接著問。
「因為……」他想了一下，然後說：「因為耀哥說女生騎車都很笨。」
「狗屁，零分！再想一個。」我又拍了他腦袋一下。
「因為……」他又想了想，說：「因為其實那是阿孝說的。」
「狗屁，又零分！再不老實說你就試試看！」我捏起拳頭對他說：「信不信老娘
一拳打爆你？」
臉上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為難什麼，又過了好半晌，停在原地吹
冷風的我都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別問這個，害我們現在卡在路邊動彈不得。
「因為很冷呀。」他忽然說話。
「然後呢？」
「然後……」他吞吞吐吐地，終於從嘴巴裡吐出幾個字來：「然後我覺得與其妳
冷，還不如我冷呀……」
-待續-
現在，你只缺一次告白就成功了，阿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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