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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不見人影，直到天都快亮了，我才聽見樓下大門開關聲。整晚翻來覆去很
難入睡，下樓喝杯水時，果然看見雨梵帶著酒意晃呀晃地進來。沒開口，一邊倒
水時，我只冷冷地看她一眼。這丫頭也未免太不像話了，一天到晚瞎鬼混，我從
回來到現在，見到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武哥說她自從被學校退學後，就整天往外
跑。
看著她把包包往沙發上一丟，坐在客廳裡直接點了香菸，我嘆口氣，根本懶得過
去跟她廢話。遠遠地看著這個如果把妝給卸了，應該還有一臉清秀的女孩，不禁
讓人惋惜。想想或許這也不能全都怪她，畢竟她是我爸早年在外的私生女，母親
過世得早，現在這個家庭又不正常，也難怪她學壞。
「喂。」感慨一番後，我喝了水，正想上樓，結果她卻叫住我：「聽說妳動了我
的人。」
「妳的人？」我差點沒笑出來，剛才的感性全都一掃而空：「那也算是妳的人喔
？」本來不想跟她吵架的，但看她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我覺得非常可笑：「我
說真的，妳不想唸書、喜歡在外面鬼混，這些我都無所謂，反正那是妳自己的選
擇，不過我建議妳最好管教管教妳底下的那幾條狗，別白目地對著路人亂吠。」
「妳這話什麼意思？」說著，她站了起來，神色十分不悅。
「第一，如果妳有本事，那就靠自己去闖名號，別拿老爸的招牌出去惹事，出了
事還要別人替妳扛；第二，妳是鍾家第二個女兒，所以別在外頭招搖自己是鍾
家大小姐，壞了我的名聲。」說完，我轉身就要往樓上走。
「妳他媽的哪裡不爽就說出來沒關係！用不著對我擺姊姊的架子！以為自己是什
麼東西呀！」已經喝醉的她也不管現在幾點，被我兩句話一激怒，立刻就大聲
了起來。
「我勸妳最好小聲點，爸睡了，武哥睡了，吵醒他們妳就慘了。」站在樓梯上，
我豎起食指在嘴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我就知道你們都看我不順眼！媽的，誰不爽誰來，沒關係！老娘也沒在怕的！」
她還兀自嚷嚷著，而我搖頭嘆口氣，反正輪不到我教訓，乾脆抬腳就往樓上走。
果不其然，用不著兩分鐘時間，我才關上房門，抱著舊小說又窩回床上，準備繼
續看時，就聽到武哥虎吼一聲，罵了兩句髒話，然後整個房子又回歸一片安靜。
這白痴。我心裡想。
小紫問我這該怎麼辦，再這樣下去，遲早雨梵會把這個環境弄得亂七八糟，到時
候要是出了什麼大亂子，只怕誰也保不住她。
「保不住就算了呀，不然呢？」我聳肩。反正比別人多休一個星期的假，我打了
電話，把原本在台北上班的小紫叫回基隆，就在市區喝茶聊天。基隆跟台北距離
那麼近，她本來就常常這樣兩地跑。
「妳知不知道她現在自己還有個小幫派？一堆未成年的小鬼都跟著她混，阿孝說
再這樣下去，她大概會成為全基隆最年輕的女角頭。」小紫說這一年來，光是
聽梁子孝說起，我這個寶貝妹妹在外頭的豐功偉業就不只十幾樁，雖然還不到打
家劫舍的程度，但這樣無頭蒼蠅地亂竄，也已經得罪了不少人。有過一兩次，雨
梵跟眷村幫的吵起來，梁子孝還帶著小紫過去協調。她形容我妹的樣子：「很猛
，很有妳以前的樣子，阿孝說妳們是親姊妹，無庸置疑。」
「然後？」我以手支頤，看著小紫。出社會上班幾年後，她看起來比以前圓融得
多，也變得比較有自己的想法，再不像當年沒什麼主見的柔弱樣。
「我覺得如果妳爸不介意，最好是讓她暫時離開這裡，出國也好，到台灣的其他
地方也好，反正讓她先脫離就對了，阿孝也這樣建議。不然跟著妳去台南也不
錯呀，對不對？」她說得很認真，好像那其實是她妹妹一樣。
「所以？」我還是一樣的姿勢，一樣的口氣。看起來是很努力在幫雨梵想辦法，
不過我覺得她其實比較顧慮的應該是梁子孝，因為這陣子雨梵已經跟梁子孝以前
的一些朋友接觸到，雙方也起了不少衝突。眷村幫自從韓文耀離開後，消沉了一
段時間，現在那個叫阿群的已經重整人馬，也不怎麼好惹。
「所以？沒有所以了啦，妳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妳應該把台北的工作辭掉，趕快回來嫁給梁子孝。」終於把手放下，我
笑著說：「妳知不知道一整晚妳『阿孝』、『阿孝』地說了多少次？」
「啊？」她愣住了。
大學畢業後就當兵，現在回頭再讀研究所，一整天都窩在研究室的梁子孝果然還
是無法忘情於當年的江湖事業，雖沒有直接參與其中，不過跟他以前那些「玩伴」
都還時有聯絡，有些人遇到問題也還會來尋求諮商，甚至連阿群都還得給梁子孝
幾分面子，難怪他始終對這塊地盤上的局勢那麼清楚。而我覺得很荒謬的是梁子
孝居然偶而也帶著小紫去跟這些人見面，讓她熟悉這些。吃完晚飯，原本我想就
放小紫離開，讓她去找梁子孝的，沒想到她居然提議要去釣蝦。
老實說我這輩子還沒釣過蝦，也不知道像眼前這樣一個水泥砌起的室內方形小池
塘，一群人手執釣竿地圍著，把裡面那些無辜倒楣的蝦子給釣起來，這到底有什
麼好玩的。但見場內年輕人很多，釣蝦池旁邊有座位區，每張桌子旁都有炭烤爐
，一堆人釣了蝦子後，就跟自己的朋友在那邊直接烤了起來。店家還有設置櫃檯
，專門提供烤蝦用具跟販賣啤酒。
拿了用具，坐在池子邊，興高采烈地向我說明釣蝦技巧，不用說，這種地方當然
是梁子孝帶小紫來的。她的技術還不錯，而我這邊則始終空空如也。釣著釣著，
她忽然問起韓文耀的事。「阿孝說你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些什麼事。」
「為什麼？」我心中一凜，雖然相信韓文耀應該不會拿著我跟他上床的事到處說
嘴，但如果對象是梁子孝，那可就難講得很。
「他只是瞎猜，不過我覺得他猜得很有道理。」小紫說那天在台南，我當著大家
的面給韓文耀難堪，如果按照以前的模式，韓文耀就算不和我吵架，至少也會回
嘴幾句，但那天他卻一句話也沒講。而在我離開後，韓文耀還私底下跟梁子孝說
，別把他們在基隆幫了雨梵的事拿出來講，梁子孝問他為什麼，韓文耀也只淡淡
地說了一句：「那是我們自己甘願做的，並不是為了邀功而做的，不是嗎？」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小紫又問：「所以呢？妳跟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連妳也覺得我跟他之間有什麼嗎？」
「說真的，我覺得那天的妳很不像妳。」結果她居然點頭：「按理說妳跟他早就
已經和解了，之後還會有什麼好計較的，對不對？而且妳那天幾乎都指著他在醫
院的事情罵，坦白講，他在醫院怎麼樣，這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有什麼好不高
興的？」
我低頭思索了一下，好像確實如此。這麼說來可真失策，我要和他「分手」，應
該選擇只有我們兩個人獨處的場合說了就好，實在不應該在大家面前的。而我更
沒想到，事隔至今都幾個月了，沒想到他們還記得如此清楚。小紫還說她回去後
也問了麻雀，想探聽一點消息，然而麻雀根本一問三不知。
「其實也沒什麼啦，真的。」我故做鎮定地笑著說：「如果妳討厭一個人，就會
覺得他連呼吸都很吵，對不對？」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繼續這話題才好，我趕緊轉移焦點，又問了些關於釣蝦場的事
。然而一邊聊的同時，我也不斷在想，難道是我誤會韓文耀了嗎？其實一點也不
，我壓根兒就不相信他在醫院裡會有什麼私生活不檢點的實際行為，他的工作壓
力大是原因之一，而且這個人一點也不小兒小女，他哪裡會有興趣去跟一堆女人
搞曖昧？而我也必須承認，像他這樣的男人，對女性會有很強大的吸引力，如果
有人向他示愛，那也毫不稀奇。
那我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呢？幾個月來，當我的生活終於慢慢又回歸正常，搬了
新家，麻雀也已經找到工作，除了上班，她經常都窩在阿虎的新住處，對我也沒
什麼打擾。當一切都慢慢又重上軌道時，我偶而會想，或許就是因為那陣子的工
作狀況很不好，幾個官司都打得很不順利，加上自己的心理狀態沒有調適好，才
會有這麼脫序的表現吧？
「所以妳對他真的都沒感覺？」原本還在說釣竿材質與釣蝦技術的關係，小紫忽
然話題又拉了回來，問我：「平心而論，我第一次看到耀哥時才國一，但那時候
對他印象就很好，而且覺得他應該會適合妳。」說著，她眼睛盯著水面，出神般
喃喃地說：「不過那時候妳跟他鬥得正凶，這話如果我說出口，妳一定會很生氣
。但是想想看，一個是『天台幫』的大姊頭，另一個是眷村幫的老大，兩個人成
績好、頭腦好，又有領導能力，一切都是旗鼓相當，如果能夠在一起的話，那該
有多好呀？至少那時候我跟阿孝之間也不會有那麼多阻力了，對吧？」說著，她
忽然轉過頭來，很認真地又問了一句：「對不對，妳說？」
「啊？」然後這次換我愣住了。
-待續-
愛情，不是「對不對」這麼一拍就剛好兩瞪眼的。
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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