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我們真的是朋友嗎？如果是，那為什麼這麼多事都不讓我知道？朋友不是應該互
相關心的嗎？走到角落，我一直在想這問題。到了榕樹邊坐下，韓文耀忽然開口
，問我來這裡幹嘛。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現在是午休時間，你在這裡幹嘛？」當他一開口時，
不知怎地，我原本所有想關心的情緒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都不知為何
而來的興師問罪語氣。
「睡不著就來聊天呀。」他說得很理所當然，又問：「跟妳一樣，來聊天，不是
嗎？」
「當然不是。」一口否定，我問他最近是不是常常在校外跟別人起衝突。
「我知道那是妳哥，我也不想跟他對上，一來是他背後有妳老爸撐腰，沒人惹得
起；二來是他也很能打。」韓文耀把上衣撩起來，肚子側邊有好大一塊淤青。
「他一腳就可以把我踹成這樣，真的很厲害。」
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幾個小鬼在不遠處指指點點，那種表情看起來一副
我就是來倒貼韓文耀的馬子似的。很想跟他另外約時間再談，或許也可以像那次
一樣，就找個奇怪的時間，到天台上面去，講話會比較方便點。
「不只肚子，還有大腿也是，被他踹了兩下，痛死了。」韓文耀搓搓大腿，根本
沒留意到我因為心裡的想法而產生的表情變化。
「既然這樣，那幹嘛還要跟他起衝突？」確實有些不忍，但比較起來，武哥被打
斷一條手臂其實也沒比較佔便宜。不想偏袒哪一邊，看來似乎也沒機會另外再約
，我直接問韓文耀：「你哥都坐牢了，難道你也想跟他一樣嗎？為什麼要打架？」
「這妳不需要知道。」結果他潑了我一頭冷水：「這種事跟妳說了也沒用，況且
妳也不見得會懂。」
「為什麼而打架我當然不懂，而且也不想懂，我只是不想看見你或我哥受傷，這
樣夾在中間，我會很為難。」口氣已經嚴峻了起來，我希望韓文耀能夠明白。
但沒想到他聽完後，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也沒人叫妳夾在中間，不是嗎？」
那大概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挫折吧，當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完後，
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站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又開口，或許我連頭都不會回。「
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就不會再停下來了。」
「沒有要或不要，只能想或不想。」轉身，看著還坐在樹下的他，我冷冷地說：
「別跟我說你連這道理都不懂。」
從那天後，我幾乎沒再跟他說過話，甚至在學校裡也很少再遇見。有些風聲傳來
，韓文耀變得很叛逆，經常在校外跟別人打架，甚至他還多了一批跟我們年齡相
仿的手下，也有些以前眷村幫的小混混跟他在互通聲氣，如果這也算事業，那他
真的是愈做愈大了。
不過除了風聲耳語，其實大家也沒真的看見些什麼。我總會留意教務處外頭佈告
欄上的各班級學生名次排行，韓文耀的分數雖沒名列前矛，但比起別人也遜色不
到哪去。這個人腦子裡裝的是些什麼呢？我可真是一點都搞不懂。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下學期最後一次月考前，我的國文成績又跌了下去，那天
，國文老師在發小考考卷時，臉色非常難看，他說這些題目都不算太難，倘若連
這麼基礎的題型都應付不來，那以後大考時看到那些玩弄著文字遊戲的題目，我
們還跟人家考什麼？
我當然明白國文老師的意思，他這是在砥礪大家沒錯，只是，當輪到我上前去拿
考卷時，他卻將卷子扣在手中，遲遲不交給我。
「鍾韻潔，我記得妳前陣子成績有拉上來，對不對？怎麼現在又考不及格？」他
的臉色顯得很不耐煩：「我問過你們導師，她說妳其他科目都不差，偏偏就是國
文不行。」
「對不起。」我低著頭說了句抱歉。
「不必跟我道歉，妳需要道歉的對象其實是妳自己。」國文老師用帶著鄙夷的口
吻說：「你們導師還說，妳大概是因為最近在忙朗讀跟書法比賽，所以才沒時間
唸書。我說這會不會太好笑了？如果妳今天站在講台上朗讀一篇古文，台下評審
打斷妳，問妳文章意義，而妳答不出來怎麼辦？或者，妳今天寫了一幅好書法，
但有人問妳，這書法的內容，妳卻一頭霧水時，那豈不是貽笑大方？」他話還沒
說完，我已經聽見背後有同學們忍不住笑出來的聲音。
「少去參加那些無關緊要的活動了，妳如果不能把課業顧好，那多做其他的根本
是多餘的，我會這樣勸妳，也是為了妳好。」他還是不肯把考卷給我，嘴裡依
舊嘮叨。
本來我還很想誠懇地再說一次抱歉的，不過這時卻已經逐漸失去耐性，這些根本
連解釋的必要的沒有，參加那些比賽可都不是我自己想出風頭，全都是導師派我
上場的。
「我給妳舉個例子，」國文老師還把考卷握在手裡，就讓我罰站似地站在講台前
聽他囉唆：「我們班上有個同學，他爸爸是職業軍人，家境也沒多好，所以他很
常請假，說是為了照顧奶奶，但是我猜得到他其實都是去打零工。可是這個假我
准不准？當然准，為什麼？因為他的成績就算沒有頂尖，但至少都在水準之上，
這樣的人就有資格去參加那些比賽或活動，妳懂嗎？不是每次月考都拿第一名就
很了不起，妳也不過就是靠其他科目撐起來而已。」老師低下頭看著我，還說：
「妳不信嗎？下次上課我把成績單拿來，我們班那個韓文耀真的是沒話說……」
一聽到這三個字，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被拿來跟我做比喻的，居
然是這個人，而更難置信的，是儘管我的月考總排名都是全校一年級女生的第一
名，但在眼前這個老師眼裡，卻比不上他們班一個經常翹課出去打架，還編了個
破爛理由來請假的韓文耀。
「考卷呀，不要啦？」見我低著頭轉身走回座位，老師忽然又叫住我。
「扔了吧，這張我不要了。」坐了下來，把課本翻開，準備上課的我抬起頭來：
「誰比誰優秀，這次月考我會證明給你看。」冷冷地，我說。
-待續-
那是我們衝突的開始，也是你住進我心裡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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