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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市瞎逛兩圈，本來在事務所裡毫無食慾，以為到這兒來聞聞食物的味道，或
許就會想吃點東西，結果走得腳都痠了，看著一攤接一攤，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買
。勉強在滷味攤子前挑了些，提到新家來，想看看麻雀佈置得如何，順便跟她一
起吃的，卻發現屋子裡一個人都不見，麻雀早跟阿虎不曉得哪裡玩去了。
懊惱得很，大概有點感冒，鼻腔非常不舒服，精神狀況也糟糕，想不透是什麼原
因，好端端地就覺得身體出現了異狀，整個人工作狀況也不佳，眼見得那個家暴
案再沒兩天就要開庭了，我有點擔心。
沒有想去「老房子」喝酒的興致，但也不想一個人在外頭亂晃或孤單單地窩在家
裡，好不容易有麻雀可以找，但卻又撲空。我忽然覺得，台南之於我畢竟還是異
鄉哪？這麼多年了，我對自己的母校沒有太多感情，這城市也缺少一個像當年一
樣，可以讓我感到安心與平靜的學校天台，當然更沒有基隆望幽谷那樣遼闊的海
邊風景。
看看時間，晚上十點多，我拎著那包滷味，一邊擤鼻涕，一邊懷抱失望地回家，
在巷口撥了一通電話給我的當事人，再跟她確定一次開庭的準備，同時也詢問她
，看是否有那個縣議員的助理出現過。如果他們會來找我，那一定也會找到當事
人才對，然而疑惑的是陳太太卻說一切安好。
這其實有點奇怪，懷著些許忐忑，我又往前幾步，結果卻在門口錯愕傻住。我的
舊宿舍沒有任何異狀，一層樓低矮的房舍，兩棵老榕樹種在門邊，左右都是陌生
的鄰居，平常並不怎麼招呼，而除了我，大家晚上也不開騎樓下的小燈，只有稍
遠處慘白的路燈。就在這樣的照明燈下，我看見自己宿舍門口的小門檻邊有些物
事，那是一隻死掉的貓，身上沾滿了血，雙眼暴睜，舌頭都吐了出來。那瞬間我
只覺得一嘔，忽然很慶幸肚子裡什麼也沒有，但饒是如此，我還是一個轉身，在
樹下吐出了好幾口膽汁。
沒有任何字條，沒有任何訊息，不過威脅之意昭然若揭。費了好大功夫，才把那
隻死貓屍體處理掉，我還特地去敲門，問了隔壁鄰居，然而誰也沒看見任何可疑
的人。
當我用力擦洗雙手，但總感覺還有血腥味揮之不去時，心裡除了哀悼那隻倒楣的
死貓，更有股憤恨之意難平。這樣就能嚇得倒我嗎？不會那麼容易的，洗了兩次
手，也洗去了滿頭大汗，對著浴室裡的鏡子，我跟自己說：「怕，當然會怕，而
且我非常怕，但怕不能解決問題，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律師的職責所在，當然
沒有任何退縮的空間，況且我鍾韻潔又豈是被嚇大的？這當下除非我的當事人喊
停，否則我是絕不可能示弱的。而且，最重要的，是除了律師職責外，我的個性
也完全無法忍受這種毆打妻子後，又千方百計，想方設法來開脫自己的罪嫌與責
任的男人，當然更包括那些為虎作倀的傢伙。」
懷抱著這種雖千萬人也要吾往矣的氣勢，我振作起精神，先去看了醫生，乖乖吃
藥；又努力整理資料，確定每一個在法庭上可能會用到的證據有無遺漏，並且參
考案例，設想所有對方律師可能提出的攻擊方式，務必要在最妥當的情況下，順
順利利幫我的當事人討回一個屬於女人的公道。
終於捱到開庭的前一天，一大早，工讀小妹聯絡了當事人，一切都確定無誤，就
等明天一早上法院。沈律師見我氣定神閒，問我案子進度如何，稍微報告了一下
，她笑著問我有多少把握。
「我知道天底下沒有穩贏的官司，」我說：「但這個要輸也很不容易。」
「對方反擊的方向妳都猜得到？沒有遺漏了嗎？」雖然是點頭微笑，但她還是不
太放心。
「我想應該沒問題了。」把卷宗打開，被告方面可能提出的反擊策略，我早已推
理過，盡可能地找出對應之道，同時也思考過，如何以最有效率的方式，達到我
們的訴求，讓這對怨偶離婚，甚至讓被告因為傷害罪而入獄。
聽我一一說完，沈律師這次點頭才真的充滿放心的微笑，而我也懷著輕鬆的心情
，跟她一起去吃飯。又是赤崁樓隔壁那家有點甜的滷肉飯，雖然因為感冒而食慾
不振，不過我還是整碗吃光。用餐時麻雀打電話來，她說阿虎已經借來一部貨車
，今天他們要幫我把舊宿舍裡的部分家當如櫥櫃、冰箱之類的大東西先搬到新家。
「謝啦！別太累，搬完家後，晚上請你們吃飯。」笑著，我說。
聽我說到搬家，沈律師疑惑了一下。不想多提及那隻死貓的恐怖記憶，我只說因
為多了新室友，所以要換個大一點的房子。
「也好，多個人陪妳。」點頭，沈律師笑著說：「妳這個人哪，說好聽點是擇善
固執，講白了呢，就是個人主義太重，有個朋友制衡的話也好，別老是這麼橫衝
直撞的。」
「妳這意思，似乎是在暗示我的個性很不好？」我笑著。
「一山還有一山高，妳這個性應付現在的工作很足夠，但要是遇到更大的難題，
或者什麼嚴重的突發狀況時，那可就危險了。」把輕鬆的笑容收起來，沈律師
忽然問我有沒有興趣出國。已經年底了，過陣子的農曆新年假期，她要出國參加
一些研討會，或許我可以一起去，也順便物色適合我進修的學校。
「出國走走可以，進修的事就不急了。」我點頭：「現在我只想把這個案子漂漂
亮亮地完成。」
本來如果一切都如此順利，那麼明天我就要代表當事人在法庭上演出一番攻防了
。最近事務所裡很多案子都只是簡單的法律糾紛，沈律師那個公司互告的大案也
輪不到我，本來以為今晚再睡個覺，明天就可以上場的，但誰也沒想到，就在我
們吃完午飯，回到事務所後，忽然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自稱是屏東一家律師事務
所的負責人，他的口氣非常冷淡，只簡單地告訴我兩句話：「不好意思，從現在
起，陳太太所有法律上的問題將有我代為解決。關於這場離婚與傷害的官司，她
決定撤回告訴。」
「你說什麼！」那瞬間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方提供了自身事務所的資
料供我們查詢，也說如果不信，打個電話到法院求證，他們已經聲請撤銷告訴了。
「等等！」我在電話中大叫，讓事務所裡每個人都錯愕地轉過頭來看向我。「為
什麼？這是誰的決定？」我說這官司不打可以，但身為原本的委任律師，我有權
知道自己被撤換的原因。
「這是陳太太的決定，不好意思。」對方還是很冷淡的口氣，對我說：「原因當
然有很多，也無法一一透露，不過身為同業，我可以告訴妳的，是這場官司絕對
不只是兩個人離不離婚而已這麼簡單，陳先生已經跟他太太以及她家人談妥相關
條件，於是女方決定放棄離婚的打算，就這樣。」說完，他毫不客氣地掛斷電話
，讓我一個人拎著話筒久久不能回神。
-待續-
人算永遠不如天算，我輸掉一場沒來得及開打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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