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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只有律師跟別人套話的，哪有律師掉進別人的陷阱裡呢？面對麻雀的旁敲側
擊，我始終耍賴到底，反正這麼多年來都是我當老大，老大說什麼就是什麼，這
時我覺得自己的地位真是有用。
隔天快中午了我才上班，沈律師沒再多提舊事，基本上我們擔任陳太太的委任律
師期間的費用只要收到了，那麼解除委任後，剩下的後續也就由他們自行處理了
。工作歸工作，只是工作之餘，心情得要調適一下而已。
「所以妳準備好了嗎？真的不需要休息？」她問我。
「佛也只渡有緣人，對吧？」我倒是還記得昨天在飯店裡，還沒喝到意亂情迷之
前，韓文耀對我說過的例子。
「很好。拿得起也放得下，才是做大事的人。」沈律師點點頭，她把一本卷宗交
給我。事務所裡目前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公司互告侵權的案子，我們目前站在較有
勝算的這一邊，不過還是大意不得。一旦結束陳太太的委任，我就得立刻轉身投
入這邊的戰場。
「行政訴訟法的部分交給妳，雖然不太合妳胃口，不過多磨練一下總是好的，之
後如果繼續進修，這也是提前實習的機會。」說著，她又提醒我幾個書狀要在
期限前擬好給她。一一點頭，我想或許也是該認真投入的時候了，正準備打開卷
宗，好好重新瀏覽一次這個案子，沈律師卻忽然問我：「昨天去約會了嗎？」
「什麼？」我愕然。
「看妳精神奕奕地走進來，我就在想，是什麼原因讓妳這麼快就打起精神來？昨
天妳不還一臉病容，精神很差的？原本我還打算讓妳多放一天假，結果妳居然
今天就來上班了。」朝我一笑，她說：「所以我在想，能夠讓一個女人這麼快
就從深淵谷底爬上來的，除了愛情，還能有什麼呢？對吧？」
客氣地笑了一下，當然還是否認了，我說只是跟幾個老朋友一起喝酒聊天，然後
痛快地睡了一覺而已。
「朋友不可能永遠陪著妳呀，到頭來終究還是需要個男人在身邊的，不是嗎？」
像是自傷己身的未婚狀態，沈律師嘆口氣說：「機關算盡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
工作很重要，案子很重要，但是當一個女人，幸福也不能忽略，別像我一樣了。」
我當然知道幸福很重要，也知道自己其實也希望有個伴。然而，這個伴卻不是說
要有就有的，總得天時地利人和都恰到好處時，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才看得到
那個人呀，不是嗎？我看看手機，裡面是他一大早傳來的兩封訊息，問我今天可
有宿醉，如果不舒服就請假。那是種窩心的感覺，但看發信人是韓文耀，我就又
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至於另一封，則更加跟我們昨晚的事扯不上邊，他說有風聲
傳來，雨梵在基隆惹事，這丫頭帶人去砸了韓文耀他朋友的電玩場，問我知不知
情。
兩封訊息我都沒回，因為也不知從何回起。比較起來，第二封簡訊還容易些，我
直接打電話給武哥，要他稍微管教一下妹妹，這樣也就是了。
一直捱到中午，肚子裡似乎還有酒精作祟，完全不起食慾。趴在桌上假寐時，我
腦子想的，全都是小紫跟麻雀的故事，她們是怎麼談戀愛的？這樣的模式有沒有
可能套用在我身上？結果我發現似乎不太可能。基本上這兩段愛情都是男生主動
，梁子孝完全不顧我的反對，堅持要追小紫；阿虎則是死纏爛打了很多年，現在
還追到台南來，為的就是要把麻雀綁在身邊。韓文耀跟他這兩個拜把兄弟完全不
同，若干年來，我身邊沒人，他也不曾有過任何花邊。這一想，不知不覺中又浪
費掉不少時間，等我真正睡著而又醒來時，居然已經下午快兩點，而詭異的是竟
然沒人叫醒我，每個人就在事務所裡走來走去忙活著，還任由我伏案大睡。
非常尷尬地洗把臉，把延宕的工作繼續處理，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事情告一段落
，到茶水間去泡了一杯咖啡，我在陽台邊抽菸，工讀小妹晃了過來，問我要不要
吃飯，今晚加班，是該張羅晚餐的時間。
「沈律師有說要忙很晚嗎？」看看外面的天色，我其實想早點回家，最近經常放
麻雀鴿子，也很少關心她應徵的情形，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可以，我還想準時離
開，找她一起吃飯的。
工讀小妹搖搖頭，但隨即卻露出好奇的表情問我：「妳晚上有約啦？」
「是沒有，怎麼……」本來還疑惑著，但看看她的臉色，我隨即明白，正色說：
「學法律的人不要以訛傳訛，沈律師問我昨晚是不是去約會，妳就以為我交了男
朋友啦？」
「可是妳今天真的怪怪的嘛？」她微嘟嘴。
「哪裡怪？除了精神差一點，中午睡過頭之外。」
「妳今天很常傻笑耶。」
「傻笑？我？」不可能吧？我錯愕得都快張開嘴了。
小妹點點頭，笑著說：「學法律的人不但不可以以訛傳訛，還要會察言觀色，留
意細節，我知道，我知道……」轉身前，她還有藏不住而被我聽到的笑聲。
真不知道是他媽的怎麼了，難道真的表現很失常嗎？幾十歲人了，我難道還會跟
那些小妹妹一樣花痴般傻笑？與那相隔之後也沒幾天，初冬降臨南台灣，不過白
天溫度依舊炎熱。趁著工作不太忙，藉口要到銀行辦事，一個人晃了出來，跑到
孔廟旁的刺桐花巷，這回我沒在哪家茶店駐足，卻慢慢地往更細小的巷弄裡走。
以前除了去「老房子」喝啤酒，我也很常窩在這附近，享受一個人難得悠閒的午
後時光。從岔路進去，為觀光客而架設的巷道地圖林立。走沒一小段路，晃到一
座廟前，牌額寫著「永華宮」。
不用進去裡頭瞧個仔細，光是廟名跟柱子上的對聯就看得出來，這是供奉陳永華
的廟，他是當年鄭成功的軍師，卻因為鄭家內部的傾軋而抑鬱死去，算是悲劇人
物。寺廟很古樸，雖然有整理過的痕跡，但整體上都還頗保有原本的完整，廟前
一小塊空地，空地另一邊則是兩株大樹。在廟前石椅上坐了片刻，我忽然發覺那
兩棵大樹有點不同，樹下擺了很多小木牌，趨前一看，原來是廟方販賣的許願牌
，每個人買了之後，在上頭寫下自己的願望，就掛在樹下以期許它靈驗。
我不禁啞然失笑，人如果不靠自己努力，有什麼願望就這麼寫了、掛在樹下，難
道陳永華就會保佑，讓願望成真？這只能求心安而已吧？雙手扠在口袋裡，看了
半晌，我有點也想買塊木牌來寫點什麼，但轉念一想，好像該得到的都有了，還
需要神明幫什麼呢？我的工作不算差，收入比一般人高；學業呢，目前沒有升學
深造的打算；至於身體，我的身體很好，而我爸如果遲遲不肯就醫，台南的神也
保佑不了遠在基隆的他。所以那瞬間，原本想買塊牌子的念頭被壓制下來了，如
果真的有什麼值得企望的，那就只有一件事，而那件事，陳永華可能也幫不上忙。
我的人生很充實、過去很精采、未來很明確，在絕大多數的時間裡，我幾乎不需
要神庇祐也能順利活下去。但惟獨我的愛情卻始終在飄渺虛無間擺盪不定，因為
，愛情不是我有把握的事，它的決定權，有一半操控在別人手上，韓文耀。
-待續-
所以我渴望，但也討厭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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