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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屋子裡空空盪盪，雨梵又不見了，她居然趁著外傭打掃後
面庭院時偷溜出去，這當下不曉得又死到哪兒去了。老爸還沒回來，武哥住院，
偌大一個屋子裡完全聽不到任何人走動的聲音。
無奈至極的一個人走回房間，我在整理思緒。在醫院，武哥說警方對他做了簡單
的筆錄，已經展開調查，為此我又趕回基隆，在警局裡一直耗到晚上，負責這案
子的警察還算客氣，他說必要的工作他們都會做，既然有人受了槍傷，那就得要
有人負責，不是誰要不要告誰的問題了。這是沒辦法的事。
點點頭，我說這我當然明白，不過還是請他們隨時跟我保持聯絡，畢竟我是當事
人的律師，而且也是妹妹。警局裡大部分的人都認識我老爸跟武哥，儘管知道他
們是做什麼生意的，但平常只要不犯法、不鬧事，大家倒也相安平順。最後，我
在刑事組幾位資深警官的陪同下走出警局，他們再三向我保證，會盡快處理完這
案件，但同時也請我回來安撫其他的幫派份子，千萬不要私底下尋仇報復。
對老爸，這一點我還有點自信，他年紀大了，要跟人家動刀動槍那絕對是不行的
；但是對雨梵，可就很難保證了，誰知道那丫頭蠻幹起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坐在
書桌前，嘆口氣，根本沒有看書的心情，我想寫點什麼好抒發，但攤開了筆跟紙
，卻整理不出半點思緒來。很晚了，本來出門覓食的，卻接到南部打來的電話，
之前那個商業侵權案件，現在對方正上訴到二審，所以沈律師也要有所準備，然
而之前有些書狀是我寫的，有些相關的問題她想先問過。
那是一通很長的電話，一邊講的同時，我也一邊在書架上不斷地翻，找些可以引
用的案例或法條。二審比較簡單，畢竟我們已經贏了一審，法官目前站在我們這
邊，所以只要繼續堅持立場就好。談話結束時，沈律師也問了我這邊的情形，除
了繼續考慮出國的可能性，我說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家裡的事。
「需要幫忙嗎？」她問。
「目前還好，當然能不打官司是最好，以免浪費太多時間。」我說。
關於我家的背景，很多年前應徵當工讀生時，沈律師就已經非常瞭解，這時她也
不再多說什麼，只叫我小心一點。
掛了電話，嘆氣，一家人搞成這樣，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出國？甚至我連台灣到底
有什麼適合的法律研究所都沒空去想了。在書架前瀏覽，晃過來又晃過去，最後
我在櫃子角落前駐足，那兒擺的是一些我幾乎已經完全用不到的書籍，而最吸引
我視線的，則是夾雜在一堆英語雜誌中間的舊書。
拿出來翻開，封面早已折損，略翻幾頁，泛黃的紙頁間有濃濃的霉味散發出來，
然而我還是一路翻下去，一直到最後一頁。封底有個名字，這名字的主人今天才
跟我說過話，而把這本書借給我的人，則是我們今天談話的重點人物。
「接下來我會怎麼做，這不需要跟你或韓文耀交代吧？」回憶起下午在萬芳醫院
外面，我對梁子孝說：「你以為你們是誰？憑什麼這件事你們要湊一腳，甚至還
妄想在這之中當仲裁者？」
「妳當然可以不必跟我或耀哥交代，但也請妳不要誤會，我們沒有自以為是，也
確實沒有資格去評論誰對誰錯。」梁子孝搖頭說：「耀哥最快今晚就會回來，
就算妳問他也是一樣。我們只是不想讓這裡原本有的平衡又被破壞了。」
「至少動手破壞的人不是我！」我生氣地說：「你去告訴韓文耀，他可以不必來
管這閒事，每次他一出現，都只會把局面搞得更複雜！」我說的是好多年前，當
韓文耀開始帶著一批小弟闖蕩時，他是武哥的頭號對手，後來被捕入獄的那段日
子，我們的世界才稍稍平靜了些。然而那也沒幾年，當他再出獄時，整個基隆就
又亂了，要不是當年有小紫從中斡旋，恐怕會有更大的流血衝突。
「憑良心講，就當年來說，如果不是因為妳，耀哥也不會容忍著把地盤拱手讓出
去；如果不是因為妳，這些年來他也不會甘願讓別人在背後閒話，說當年他沒
膽量跟你們鍾家鬥到底；如果不是因為妳，今天他可能早就已經是這邊外省掛
的老大了，還輪得到阿群？」梁子孝不斷搖頭。
「關我屁事呀！」我怒喝，然而梁子孝卻沒有退縮，他雙眼還是直盯著我，半點
畏懼都沒有。
「不過或許也該慶幸，就是因為妳，他才覺得自己不應該繼續墮落下去，當風波
過去，他也已經坐牢後，才終於能夠不被外界打擾，好好地讀書考試，到現在
有這麼一點成就。就這方面來說，他是真的應該感謝妳。」
看著我忽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梁子孝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
是聰明還是傻，因為十年來他花了那麼多心思，現在看起來，卻一點真正的成效
都沒有。不過我相信妳一定不夠聰明，否則妳怎麼會完全都沒搞懂過。」
「我沒搞懂什麼？」
「妳連國中時他為什麼要疏遠妳，這都沒有想到過，那十多年來的這一切，當然
更不可能搞清楚，不是嗎？」用平緩的語氣把話講完，梁子孝最後說：「好好
想想吧，鍾家大小姐。」
「到底要我想什麼呀！」有點不耐煩，我叫住了已經轉身要離開的梁子孝，而他
回頭，看了我一眼，只淡淡地說了一句：「妳或許會因為被妳妹捲進這場風波而
覺得很無奈，但請記得，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則純粹是因為妳，而自願
捲進這個他最討厭的世界裡。」
下午的這些話，直到此刻還縈繞在腦海裡，我站在安靜的房間裡，手上捧著一本
《古文觀止》，似懂非懂間，已經有眼淚盈眶。
-待續-
是這樣嗎？我從來沒真正明白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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