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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絕對是個藉口，台南有那麼多醫院，偏偏要在高雄就診？雖然說是順便，
但從高雄地方法院跑到澄清湖這邊來其實也有一段路。跟一位住高雄的同事相偕
而來，到法院辦完事後，她回家探親，我則跑來掛號。
小感冒，每個醫生會說的話都差不多，看完病也拿了藥後，我搭乘電梯往上，心
血管外科沒有什麼候診的病患，另一邊的內科則排滿人。走到一個像護理站的地
方，問了一下，想知道韓文耀今天在不在，一位看來很親切，但卻手忙腳亂的小
護士告訴我，早上住院醫師們跟著主任巡視病房後就解散了，她百忙中幫我查詢
了一下，韓文耀最近夜班很多，白天如果沒事，大概是回家睡覺去了。道過謝，
我覺得有點失望，沒想到竟撲了個空，早知道應該預先打個電話。沒這麼做，是
因為我怕他如果問我找他何事，我會答不出來。
我們算是男女朋友嗎？想來應該不算吧？那件事之後至今也一段時間了，雖然每
隔幾天，韓文耀總會傳個訊息給我，但內容大多很平常，問工作可好，問雨梵的
事如何，或者只是提醒天氣變化，多注意身體之類。儘管我知道那也許就是一個
男人所能說得出口的最大限度，但至少在這樣之前，我們是應該先確定彼此的關
係的吧？
等了好久的電梯門開啟，才剛走進去，門關上之前，剛剛那個小護士忽然又跑過
來，將門給按開。
「不好意思，剛剛學姊們回來，問了才知道，韓醫生他人在醫院，不過現在正在
開會。」滿臉抱歉的她說著，問我要不要再多等一下。等嗎？還是走人呢？我
自己都沒想到，腦袋還在轉呢，雙腳很本能地居然就走了出來，難道我真有那麼
想見他一面？
護理站外頭也有兩排長椅，然而我覺得獨自一人坐在那邊未免有些尷尬，於是請
那位小護士幫我轉告一聲，晃過一整條長長的走廊，我到電梯口旁的休憩區等他
，那邊至少有較多的座位，也還有一台電視機，跟幾個看起來很無聊，正盯著電
視螢幕打發時間的病人。
不過電視播些什麼，我也沒心情看。沒有要韓文耀為那天晚上的事情負責，也沒
有非得要跟他在一起不可，甚至，事隔多日後，我反而開始懷疑起那天晚上的真
實性，說不定根本就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而那夢境稍微真實了點，如果這樣，
那我到底來幹嘛呢？
無聊地低下頭，眼睛看著自己的雙手跟膝蓋，思緒漫無目的地飄，我為自身此刻
的模樣感到困窘，甚至也開始有點厭煩，為什麼我連坐在這裡的理由都說不上來
，我知道那是因為韓文耀，但憑什麼我要因為他而這麼蠢呢？這種被一個人牽著
鼻子走的感覺，讓我非常不舒服。
「妳好，請問是鍾小姐吧？」坐了大約十來分鐘，我正後悔著剛剛沒把丟在車上
的資料帶在手邊翻閱，才讓自己腦袋瞎轉得好辛苦時，身邊有個女孩坐下，她身
上穿著護理人員的衣服，不過卻沒佩掛名牌在胸前，我也不認識她。
「韓醫生回來了嗎？」我隱約覺得不對，如果她是來通知我韓文耀的消息，應該
不會坐下，而是直接告知才對。
「還沒，妳別急，先坐一下吧。我只是好奇，想過來跟妳聊聊。」微笑著，她問
我是韓文耀的什麼人。
「老同學，老朋友。」不想在這裡開罪任何人，我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嗎？」
不過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又笑了笑，說：「妳別怪我多事，我也是受人之託才
過來跟妳搭訕，希望妳別見怪。」說著，她往走廊那邊看了一眼，而我順著她的
視線也瞄了一下，那邊沒有任何人走動。
「妳應該知道吧？韓醫生還只是個住院醫師，老實說，在這種大醫院的體制裡，
住院醫師的地位非常低，工作也很辛苦。他們經常沒日沒夜的，又要上班，又
要做報告，像我們心外科最主要的就是手術，他們也得跟著進去見習，或者擔
任助手。雖然他住院醫師的任期已經快滿了，但這些工作卻還是一樣，都得照
做。」見我點頭，她又說：「所以這三年最難熬，病人對他們會有些不信任，
因為他們很資淺；而醫院對他們也不放心，因為這些年輕醫生的經驗不足，很多
時候，都要靠我們這些護理人員幫忙協調跟配合。」
「然後？」聽完這一大段開場白，我心裡在想，這些以往從沒聽韓文耀提起過。
不過話說回來，他本來就不是個會抱怨的人，天如果塌下來，他大概也是一聲不
吭地扛起來。
「比起那些菜鳥住院醫師，韓文耀在我們這裡大概可以算是個特例了。他的年紀
比一般同期的醫生要大一點，人生閱歷應該也多了不少，看他跟人應對就知道
。您是他的老同學，這大概也都清楚吧？」
「非常清楚。」我點頭。
「當然醫院裡有些人不會太欣賞他，覺得這個人非常高傲，講話口氣又囂張，不
懂得做人，不過那大部分都是醫院的其他醫師，尤其是那些比他資深的。對一
般人來說，誰會希望年輕的後輩爬得比自己快呢，對吧？」她說：「然而相對
地，這裡也有很多人對他抱持著近乎崇拜的好感，覺得他能做事又不邀功，跟他
共事，或者當他的病人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還是點頭，我看著眼前這個年紀大概比我還小個兩歲的女孩，心想應該就快說到
重點了吧？女孩還是那個招牌的酒窩微笑，對我說：「恕我冒昧地先問一下，您
跟韓醫師真的只是老同學、老朋友吧？」
「不然呢？妳以為是什麼？」一樣還她個微笑，我只覺得她眼光與言詞裡都有濃
厚的探詢意味。
「請不要誤會了，我也是受人之託的嘛。」笑得更親切了些，女孩說：「就剛剛
說的，因為他在這裡的表現非常與眾不同，而且又年輕，所以有很多女孩子對他
有興趣，無論是不是我們科的同事，或者其他單位的學姊跟學妹，常有人在探聽
韓醫生的消息。而且呀，他這三年任期馬上就滿了，滿了之後說不定會離開，所
以大家腳步當然要快呀。」
「是嗎？」我故作鎮定地笑了一下。
「這醫院裡的男性員工沒有上千人，至少也會有幾百個，會有這種事，也許在您
看來會覺得不可思議，但這卻是事實。」稍為湊近一點點，她帶著笑意，小聲
地說：「韓醫師在這裡算得上是奇貨可居呢。」
「老實說我還真的挺訝異的。」這次我是真的真心點頭贊同。
「這應該是您第二次來找韓醫師吧？我剛剛看過訪客紀錄，您之前也來過一次。
上次很可惜沒碰到您，不過我聽其他同事提過。」說著，她簡直像我的好姊妹
一樣，用手肘輕輕碰了我一下，笑著說：「那次反應就很兩極化，有人說難怪韓
醫師對那麼多倒貼上來的女生無動於衷，因為他已經有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喜
歡他的人可以準備打退堂鼓了；但也有人很吃醋，反而更加堅定，要將意中人手
到擒來。」
我聽得啼笑皆非，連忙再次澄清，我絕對不是韓文耀的女朋友。
「沒關係，沒關係，不是就好，這表示大家都還有機會。」她又笑了，站起身來
，有要離開的打算。
「等等，」現在反而是我想問她：「妳說韓文耀在這裡的異性緣很好，是嗎？」
「對呀，這可說來話長了。」她說：「本來嘛，男未婚，女未嫁，誰要怎樣都可
以，對不對？不過問題是僧多粥少，難免大家就會爭來爭去的，雖然嘴巴裡不說
，可是這麼封閉的世界裡能有什麼秘密？大家口耳相傳到最後，假的也變成真的
。」見我皺眉，女孩停了一下，又說：「當然事實上怎樣我不知道，韓醫生在這
裡認識的人很多，跟他特別好的也未必就一定跟他有曖昧，對不對？只是既然有
風聲，當然每個人都會特別注意了。」
「注意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就好奇囉。每個人都說有女生要倒貼韓醫師，但問題是誰也不
知道誰倒貼過，或者正在倒貼中，對吧？住院醫師幾乎每天都窩在醫院裡，誰
知道他跟哪些人有多少互動呢。現在這種白熱化的競爭裡，什麼蜚短流長都可
能有。」說完，她朝我揮揮手，離開前還補了一句：「打擾您真不好意思，如
果以後真的有什麼新的八卦，遇到我再跟妳說。」
「謝了。」給她一個看起來非常貼心的微笑，但這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腦袋快要
爆炸了，從她看我的第一眼，一直到離開時的最後一句話，我都覺得這番言詞像
在針對著我，「倒貼」、「投懷送抱」之類我原以為只會出現在國中女生吵架的
無聊字眼，現在居然好像都扣到我頭上來，而最最要命的，是我怎麼也無法否認
，如果那天晚上我跟韓文耀上床的事不是作夢，那麼確實一開始是我主動沒錯；
而今天，是我假看病之名，想來見他一面也沒錯。媽的，我這豬頭。我對自己說。
-待續-
所以我們真的不太適合，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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