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一陣尖銳的煞車聲突然響起，接著是「碰」的一聲，這聲音極大，
方圓三百公尺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有個計程車駕駛因此重踩了煞車，還差點讓
後方的機車騎士撞上。
十字路口，一台帥氣銀色閃亮的機車橫躺在路中央，像隻死貓一樣，車身與
柏油路的親密接觸使得車身傷痕累累，後照鏡也斷了一枝。身穿紅色上衣服、
牛仔褲的男孩還帶著他那幾近裝飾用的淡藍色半罩安全帽一臉驚恐樣，但很快
地轉換為怒不可遏的表情。一股肅殺之氣蔓延開來，男孩撿起掉在地上的後照
鏡，嘴角歪了一下，像是心疼，接著往撞上他的豐田轎車走過去…。
撞上男孩的黑色豐田轎車拖著長長的煞車痕恰好以九十度成垂直地停在銀色
閃亮的機車旁，像是大黑狗在嗅隻死貓一樣。轎車前方的保險桿多了幾條刮痕，
但在這根看來早已滿是傷痕的保險桿上，顯得無足輕重。轎車內只有一名駕駛，
中年禿頭男子，身型高大，緩緩地打開車門，皺著眉頭，一臉不耐地下車。
男孩不等這名男子站好即急著大喊：「你會不會開車啊！」
「你會不會騎車啊！」中年男子大力關上的車門隨即吼了回去，這聲音不比當
時兩車發生碰撞的聲音來得小。
一名路過的婦人被這股吼聲嚇得掉了手中的塑膠袋，塑膠袋內可能是早上買菜
的戰果，一根紅羅蔔從袋子裡滾了出來。
「什麼我會不會騎車，是你撞到我耶！」紅衣男孩回得很匆忙，語氣非常高亢，
燃燒的怒氣像是遇上純氧一樣，拿著後照鏡的右手微微顫抖，似乎有當作武器的
打算。
撿回了紅羅蔔的婦人嘴裡低喃著：「夭壽喔！我看等一下要打起來了‧‧‧」
雖然心裡有些緊張害怕，她還是決定先隔山關虎鬥，不願錯過這場好戲。
「什麼我撞到你！十字路口你是不會騎慢一點喔！」中年男子再度揚起他那類
似號角的聲音，舉起了厚實的左手臂，左手食指則是指了一下男孩。
「我幹麻騎慢一點！我剛剛是綠燈耶！」男孩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男孩的心
裡其實非常想過去狠狠地揍這個傷害他心愛的銀色閃亮機車的男人一頓，礙於這
男人看來實在是身強體壯，吼聲渾厚，又是個禿頭，就像是少林似的方丈一樣。
得罪了方丈怎麼能逃得了，不如據理力爭比較實在。
黑狗嗅死貓車禍擋住了小十字路口大部分的面積，東西向的車輛想往前行，南
北向的車輛也想往前行，但除了小機車外，沒有足夠的空間能供車輛通過。於是
只見一堆車在路口擠成一團，留下了一點空間給這兩人談判。而後方有更多轎車
因為無法通行，有駕駛不耐煩地按了喇叭。
「叭三小！」這個像方丈的男人轉個頭吼得更大聲了。這聲音的力道讓方才按
了喇叭的駕駛心頭震了一下，但他篤定這男人沒辦法在這團團車陣中發現是誰按
的喇叭，所以他決定繼續按。
「叭…叭…叭…叭…叭…」突然間喇叭聲此起彼落，呼應的車輛越來越多，看
來有越來越多的駕駛不滿被困在車陣當中。
方丈，不，是禿頭的這名男子，決定不理會這些吵死人的喇叭聲，轉過頭對著
那男孩說：「你綠燈咧！你在看哪裡？我才是綠燈啦！」
「什麼你綠燈！我是看你那邊的紅綠燈不是綠燈才走的耶！」男孩反駁。隨著
此起彼落的喇叭聲，男孩這時只覺得在路口被按喇叭很丟臉，心裡祈求著這男子
可以主動賠償他，讓他可以趕快離開現場。
「你看我那邊的紅綠燈不是綠燈才走！你瞎了喔！你幹麻不看我這邊的紅綠燈
是不是紅燈！」男人將眉頭皺得更緊，下巴略微上揚，一幅要打架老子奉陪的架
式。
「叭…叭…叭…叭…叭…叭…叭…」路口的喇叭聲並沒有歇息的跡象，許多駕
駛決定以喇叭聲代替抗議，無聊也無奈地等這兩個傢伙走開，順便按個喇叭當加
油聲。剛剛掉了紅羅蔔又撿起來的婦人本來是想看好戲的，這時只覺得震耳欲聾，
墊著腳肩，三步兩步地走回家去。
「你管我看哪裡！反正你不是綠燈就對了！」男孩繼續反駁。
「我管你看哪裡！反正你也不是綠燈啦！」男人不屑說道。
「反正你不是綠燈就對了！」男孩重複了一次。
「反正你也不是綠燈啦！」男人也重複了一次。
突然間，兩人很有默契地抬頭看了紅綠燈。沒錯，兩人所見的對方的紅綠燈都
不是綠燈；當然，兩人直行參考用的紅綠燈也不是綠燈。是的，這紅綠燈，壞了。
壞了的紅綠燈是不會亮的，所以紅燈消失了、綠燈也消失了。不過不會有人把
壞了的紅綠燈當紅燈用，不亮紅燈的紅綠燈當然是當綠燈用。於是乎，你是綠燈、
我是綠燈，大家都是綠燈。
男孩沉默了，雖然他對心愛的銀色閃亮機車受損很不甘心，但是他自知他無法
認定他是綠燈亮了才直行。更何況這禿頭男人就像少林寺的方丈，他不想招惹。
男人嘴巴可沒閒著：「這次就算了，你以後騎車給我小心點，算老子倒楣，今
天遇到第三次這種屁事。」
「三次？」男孩心裡想這男人一定是鬼扯，但也無奈地牽起了車，他實在是鼓
不起勇氣向方丈索賠，只好悻悻然地發動他心愛的銀色閃亮機車，回頭看了一下
正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方丈，嘆了口氣，將機車騎離開這個傷心的路口。
駕駛著黑色豐田轎車的禿頭男人見方才像死貓的機車離開了，也往下一個路口
駛去。
「嘰─」又是一陣煞車聲，碰的一聲沒聽著，反倒是一聲嬌喘：「哎呀！」橫
躺在路口的是一台粉紅色的輕型機車，一名穿著淺灰色套裝的年輕女孩倒在地上，
這女孩像是趕著上班。
這個像是少林寺的方丈的禿頭男人，下了他的黑色豐田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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