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的鑰匙收近背包裡。算了，下課就跑一趟她家吧。想起前幾天這個人還興
奮的要我上去她家我就不自覺的笑了，那真的是貨真價實的熱情。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
她出現的時候就能夠把我心中的黯淡趕走一些。雖然心裡頭還是不好過。
站在她家公寓的門口，我用力的回想著她家到底是住在幾樓，儘管我用手用力的
拍著後腦杓，那個深沉的記憶還是喚不醒。我突然聽見樓上的騷動，走進門裡之後，聲音
更加明顯。
「喂喂喂？是房東嗎？對不起我又把鑰匙弄丟了，你可不可以來救我一下。」我
爬上樓梯，就看她在那邊頹廢的坐在樓梯，懊惱的跟房東講著電話。
「啊？要到八點喔？是喔……好啦，先這樣了，謝謝。」她收起電話，就像洩了
氣的皮球攤在樓梯。我走上樓，然後從背包裡拿出鑰匙。
「啊──倒楣耶！」當我走到她的面前，她突然舉起雙手的大叫著，同時她也看
到我。世界好像就這樣定格了好幾秒鐘。大概是被人家看到自己愚蠢的一面，她的耳朵也
老實的紅了起來，看她的表情就是寫著羞愧。
「妳在幹麻？」我首先打破這個沉默，她才好像醒了過來，快速的用雙手遮住她
紅透了的臉頰。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眼神裡充滿著驚訝。
「這是妳的鑰匙吧。」我輕輕把鑰匙拋向她，她慌張的用雙手接住。嘴角漸漸綻
放那個特別的笑容，她用幾乎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我則是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傻
傻的抓了抓頭。她突然看著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
「欸，你等我一下。」她急急忙忙的打開她家的門，然後倉促的跑了進去，身影
消失在裡頭的昏暗。
不知道她又再搞什麼鬼了。我轉過頭，透過樓梯轉角的窗戶看著街上。心中突然
一震。我想起那次妳來找我的時候，我們一起走過這條街。記得那時候見面感覺好濃烈，
就跟上次的感覺沒兩樣。現在想起來總覺得好不真實，回憶就像是電影場景一樣被打上了
光，很美卻碰觸不到。
對了，還有那個擁抱……
過沒多久又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回來。她氣喘吁吁的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台看起
來不平凡的相機，在她的手裡拿起來總有一種吃力的感覺。她手指靈活的調整著鏡頭，就
像舞蹈似的輕快。
喀嚓──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聽到那響亮的機械聲。相機遮住她一大半的臉，她實在
的用相機照了我。然後一片沉寂，只看她馬上看著螢幕，神情卻有點失望落寞。怎麼了嗎
？
「剛剛你的感覺輕鬆多了，可是怎麼一下子就又變回去？你看！」她把相機遞給
我。螢幕裡的我剛轉過頭，事實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頓時我覺得驚訝，她好像能夠讀出我
心裡的情感，儘管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還是被她看穿。
「妳喜歡拍照阿？」
「喜歡。你想進來看看嗎？」她鞠躬，擺著紳士邀請淑女跳舞的姿態，誠摯的邀
請著我。我因她特別的幽默而笑，然後沒多考慮的點了頭。
走進她的套房，簡單的擺設，樸素的色調，小桌上整齊堆疊的書本。牆上用膠帶
貼滿了照片，大多都是以人物為主。看著裡頭的人，我發現很不像是我所認識的都市。從
小孩單純的笑靨到老人憂鬱的臉龐叼著煙，都市的防火巷到交通要道的一偶，我似乎沒有
那麼仔細看過自己身邊的一切。而她都看在眼底，我相信她能感受到比一般人濃烈的情感
。她眼底的世界跟我不一樣。
「好棒！」我張著嘴，兩眼被四面牆上的照片拉住，完全無法離開。
「真的？」我並不知道她是什麼表情，因為我的雙眼停在一張照片上。它在距離
我很遠的一個櫃子上，是唯一用像框的照片。很遠，所以我看不清楚上面的內容，但是卻
淡淡的透著某種吸引力在牽引著我。我正要往前去看，她卻擋在我的前頭。
「等等，那張照片你不能看！」她單手抵在我的胸口，然後轉過頭去看了一眼，
輕輕的把它平蓋在櫃子上。
「啊……抱歉。」她雖然搖了搖頭，但是表情還是有那麼點不自然。
「有機會的話在給你看！」突然，她靦腆的笑了。我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她
口中的機會又是什麼？她輕輕的用手背碰著自己淡紅的臉頰，眼神好像有那麼點在躲避著
什麼似的。
「啊──你先回家啦！」她突然用雙手把我推了出去，然後馬上就把門關了起來
，留下錯愕的我呆站在門口。邀請我進去看的人是她，把我趕出門的人也是她。實在是很
有個性的一個人，完全的猜不透。
「對了！明天見！」從門的另一頭傳來她的聲音。
「明天……見？」我又重複了一次她口中的話，好像是不太合理的道別，但我沒
有多想什麼，只是，我好像又看到她小小狡猾的表情了。再一次的從窗戶看著這條街，好
像那些影像又浮現在眼前。我輕輕的搖了搖頭，想晃掉那些不必要的回憶，卻還是深刻的
無法抹滅。
對，我永遠也忘不了妳來找我的那幾天，還有宜蘭的海灘。妳興奮的把鞋子脫去
，那雙羅馬涼鞋凌亂的躺在海灘上。撩著長裙在海水裡踏著浪，風吹亂了妳的頭髮。互相
依偎的坐在沙灘上，看著海浪還有妳我沾小礫石的腳丫。
站在我家公寓的門口，突然想起那幾天的最後，那個擁抱……一樣的在這個門口
，我正要載妳到車站坐車，或許是因為面臨著分開離別的心情，那個當下我們都沒有說什
麼話，妳只靜靜的看著我，臉上掛著一絲落寞。於是我習慣性的又把你擁入懷中，靜靜的
一動也不動。我記得那次的擁抱真的好久好久，妳身上的溫度依舊清晰。
看著街的四處，突然想要尋找些什麼，卻什麼都沒看到。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
，大概是心裡頭多了個空洞，想找點以前的景象來填補吧。以前一回到家我總會打個簡訊
跟妳說一聲忙完了、到家了，而你也總是問我今天的種種。習慣還在，卻沒理由繼續。
好像一切都還是昨天的事情，清晰的讓人覺得現在不是現實而是個夢。
我昏昏沉沉的從夢中醒來，清晰的記得我做了個可笑的夢。我夢見妳跟她在一個
火車站拉著我兩邊的手。妳想要把我拉過去搭南下的列車，而她則是想把我硬拖進北上的
列車。真的是很可笑的一個夢，我記得我在夢裡頭做了個決定，我跟了一個人走，卻怎麼
想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我會怎麼做決定？
為什麼會出現她？我不懂。正當我要繼續思考這個問題時，鬧鐘打斷了一切。拍
掉鬧鈴之後，我也忘了這個問題存在過。早上的陽光還算是柔和、舒服，我一直都是喜歡
早晨的，這次是這幾天來最好的早晨，沒有頭痛欲裂，少了那些鬱悶，好像終於接受了妳
已不在我身邊的事實。但是腦海中，妳的影子依舊。
「好，那我們來說什麼是光圈。光圈是相機裡的……」我托著頭，不是很認真的
聽著通識課程。講台上的老師不管教些什麼，總是有學生在睡大覺，也有學生聽的津津有
味的。不過這個老師也不在意，好像很肯定自己有一群愛他的學生，而他在學校的風評也
的確很棒。
「我上次啊！在路上看到一個穿的很帥，打扮的很時髦的同學在用著一台昂貴的
單眼相機拍照。看他拍照，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喀嚓喀嚓的一張接著一張。媽的！他根本
就是用自動攝影嘛！」台上的老師用誇張的肢體說著故事，配合著一臉無奈的神情。
「我說他脖子上的那台相機，比夜市的項鍊還廉價，是那個同學把價值給埋沒了
。為了不讓相機變成裝飾品，我們把問題回到光圈，光圈控制光進入相機的……」說完了
很實際的故事之後，他又把課程帶回來。同學的笑聲也自然的收了起來。或許他會受帶學
生的愛戴不是沒有原因的。
光圈、攝影、相機。我突然想起她昨天說的明天見，會不會是這堂課？她總愛這
樣子莫名奇妙的出現，如果在這裡看到她也是很合理的吧？我打直身體，不斷的探頭找著
她的嬌小身影。
「不好意思，同學你可不可以坐低一點阿！」我後頭的同學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
膀，眼神滿是無奈。
「對不起喔！」我尷尬的笑了一下。我不放棄的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找著，但就
是沒看到她。
「同學你在找什麼啊？找我嗎？」這聲音為什麼這麼耳熟。是她，原來她就坐在
我的旁邊，早已悄悄的觀察我不知到多久了。她只是臉上多帶了個大眼鏡，後頭藏著似乎
沒有睡飽的眼神。但一樣的，她臉上一貫的笑容。
「偷笑什麼啊！我就知道妳會在這裡。」她俏皮的對我做了個鬼臉，卻又自己先
笑了出來。在她身上好像一直流動著一種孩子般的天真，是那種應該早就被淹沒在勾心鬥
角之中的天真。
「好，我們今天來點個名。」老師的一席話引來底下學生的一點小騷動。突然想
起來，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子叫做什麼。我偷偷的向她瞧了一眼，才發現她也偷看著我。同
時，我們都笑開了。
老師用著Word在投影機上點著名，簡單的在人名後打上O或X。每當老師說出一個
女性化的名子時，我就會看她一眼。但她總會搖搖頭或搖搖手指，好像在跟我說你猜錯了
。她總是喜歡讓人帶著一絲問號，喜歡吊別人的胃口，而我也實實在在的中了她的詭計，
真是個狡詐的人。
「巫克麗。在嗎？」游標停留在這個名子後頭。
「這邊。」她幽幽的舉起手，眼睛卻看著我。好像是在跟我說，這是我的名子，
你好。巫克麗，好特別的名子，就跟她的個性一樣不尋常。我在心中默念了幾次她的名子
，才發現這好像是她才能擁有的，完全的適合她。
「喂，快舉手阿！你在幹什麼？」她突然催促著我，我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
「林閔傑？沒有來嗎？」游標停在我的名子後頭。老師不知道已經第幾次叫出我
的名子，我才突然回過神來，迅速的舉起手來。呃？她怎麼又知道我的名子了？
「妳……知道我的名子？」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多看我一眼，僅僅在課本上胡亂
的塗鴉，臉上又掛著不知道是奸詐還是少女的微笑。
我莫名奇妙多了個朋友，她很奇妙的突然進入了我的生活之中，就在我失去了妳
之後。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缺了什麼的心好像要把她抓進來補那個缺。等等，這不是我要
的，就算我在傷心難過也不能夠……我的腦子裡突然閃過她的笑容。
噗通噗通──
瞬間我聽到自己響亮的心跳，好像希望有些什麼。我望向她，她正偷看著我還被
我抓的正著，不自然的把眼神移開，然後又回過頭跟我做了個鬼臉。一切都好像是寫好的
劇本，讓人情不自禁的套入，然後入戲。
「我們這次的作業的題目一樣不限定的攝影，不管是風景還是人物都行，器材也
沒有限定。自由分組，兩個禮拜後上台報告，說明你拍照片的原因跟裡頭的涵義是什麼。
」教授在課堂的最後說明著作業。她突然抓著我的手臂，搖了搖我。
「欸，我們一起去拍照好不好？」她就像個孩子似的，帶著點任性，而她的口氣
並不希望我拒絕。我猶豫，某方面來說我單純的想要跟她在一起，我深刻的知道自己跟她
在一起時就不會想起妳，那些片刻妳完全無法從我的腦袋裡出現，或許是她太自然也太特
別了。
而這也是我擔心的，害怕這是一種情感的轉移。失去妳，所以我潛意識就像個溺
水的人，正拼了命的要抓住任何一個可以抓住的一切，包括她在內。而她卻一直不斷的說
服我。
「好嗎？好嗎？好嗎？」她每多問我一次，我就更加不果決。那兩個想法在我心
中拉鋸著，遲遲無法分出勝負。突然間，她鬆開了手，憋著嘴，臉上漸漸轉變為淡淡的失
落。
「好啊。」我就這樣答應了。看見她的臉又轉為那個屬於她的笑臉，不知道從哪
衍生出來的想法，但我不希望她有一絲難過。好像已經不屬於那兩個問題了，直覺的答應
了她。我知道我心中的那把槳已經隨著河流飄走，好像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心。
=====
待續 最近投稿小短篇去自由花編 不知道會不會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5.237.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