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瘋狂的噴嚏與頭痛欲裂交錯作用著。她愧疚的一直跟我道歉，我總
強打起精神跟她說沒關係，然後開啟某個新話題。每每一張口，冷風無情的灌進我緊縮的
喉嚨，不舒服的我卻說個不停，不留任何的空隙給她道歉。
她好像懂了我，不，其實她一直都是了解我的。沒多說些什麼，她掛著一絲笑意
的看著逐漸暗淡的風景。要圍巾嗎？每當我打一次噴嚏或吸一次鼻水，她總是會問上一次
。我婉拒，或許是我不喜歡那種女孩子的款式，但我更害怕她跟我一樣受凍。
我打開大燈，放慢車速，冬天的夜晚總是早的讓人鬱悶。少了陽光之後空氣似乎
又降了幾度，公路依舊蜿蜒曲折，黑暗讓人多了點不安全感。或許她也一樣，把身體往前
挪，不停的更貼近著，甚至有點干擾我騎車了。抿著嘴她只敢看著後照鏡裡的我，眼神有
些不自然的驚恐。
「怎麼了？」
「其實我有點怕黑……其實我更怕鬼。」她大概沒料到這趟看似熱血的小旅程會
有這一段路程。我想笑卻有點笑不出來，她的身上總有幾個地方掛著妳的影子。
「我在這裡。」這是我習慣對妳說的話，不管是看鬼片時還是難過時。現在我對
她說，她僅僅嗯了一聲，然後摟的更緊，感受到她有點急促的呼吸起伏在背後。
到了家門口，夜晚的城市才剛開始喧鬧，我確有點無法調適，心思好像留在那個
海灘還帶不回來似的。想了太多、發生了太多，我甚至搞不清今天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關
於妳的回憶、她輕碰臉頰的親吻。
「再見。」她拿下安全帽，僅僅說了這句，便轉身。回程的公路上，我們對話不
多。安靜與寒冷之中她想了些什麼？我們彼此站在對方心裡的什麼位置？我不清楚。看著
她的背影消失在她的家門口，心中總有點疙瘩，不該讓她靜靜的消失在我眼前。於是我下
車，追了上去，踏出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妳會等我的吧？」我對著階梯上的她問著，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矛盾，我都知道
這對她不公平了卻還……。她沒想到我會這樣追了上來，僵硬的站在那頭一動也不動。
「當然。」不知道過了幾秒，她才露出笑容，然後俐落的給我這個答案。
「三個月，好嗎？」我胡亂的給了她一個承諾。我一向不喜歡給出任何承諾的，
是一種牽絆，更怕做不到的愧疚感。或許她對我來說更勝過這些，所以我承諾，然後矛盾
著。
喉嚨跟鼻腔間有種化不開的渾沌。這是鏡子裡頭的我，很顯然得到了重感冒，破壞了原本
該是悠閒的早晨。
嗶嗶嗶──
電子溫度計響起，我恍恍惚惚的看著上頭的數字。糟糕，嘴上不禁念了一句，
38.7度在小小的液晶營幕上閃爍著。搖搖晃晃的走到床頭，抓起手機。
「喂？是我。可以幫我簽到嗎？我有點發燒。」聽到自己乾枯的聲音，好像又更
難受了點。
「喔！好吧。」同學在另一頭答應了。
手裡抓的診所的藥包，隨便的用腳踩住鞋後跟的脫鞋。去看病的路上又被一陣陣
寒流給侵蝕。到家之後，我打開藥包，抓起橫躺在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吞下所有的藥丸
之後便倒向床。
「啊……」才想起醫生交待要飯後才可以吃飯，算了。我捲著棉被卻還是發抖，
一直沒辦法好好的休息。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藥效發作了，我終於伴隨著震震胃絞痛
，昏睡。
迷茫間似乎聽見手機鈴聲，但我沒力氣起身。
睜開眼，窗外的天色又黑了。驚覺四和弦的兒歌在耳邊不斷重複，是我家電鈴的
特色，原來我被吵醒了。我翻開棉被下床，赤腳踏在冰冷的瓷磚上，帶著頭暈目眩，蹣跚
的走向大門。
「你生病了？」我打開門的瞬間，就聽到了這句話。是她，而且急迫的關切著我
。我輕輕的乾笑了幾聲，難聽的沙啞也跟著破口而出。
「打給你都不接！所以今天我去你們班上找你，是你朋友跟我說的。」她裝的好
像很生氣的樣子，扁著嘴。
「還順便打聽我住在幾樓？」她憋著笑意，還是硬裝著那個表情，但臉頰卻也紅
了。她拉起手上的塑膠袋，裡頭是學校附近有名的廣東粥，憑著蓋子上頭的油條就看的出
來。
「謝謝。那妳找我要做什麼？」她遞給我，然後我接過手。她又從口袋拿出一片
記憶卡，在我眼前晃了晃。對了，那個老師的作業都得做成PPT的形式然後上來報告。
「交給我，你只要好好休息然後把電腦借給我就行了。」她輕輕的用手背碰著我
的額頭，雖然是暖的，但明顯比我的溫度低的多。我還來不及拒絕就被推進房裡。先吃飯
！她在推我的同時不停的提醒著我。
吃完了她帶來的粥，趁著肚子滿滿的溫熱又吞了一包藥。我靜靜的裹著棉被躺
在床上，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床的一邊，膝蓋上放著我的筆電，指尖不停的在鍵盤上跳動
模糊的看著她的側臉，突然覺得很像妳，大概是因為妳也曾經在我身邊吧。其實我並不想
想妳的，只是總會突然有幾個片段在腦子裡出現。
伴隨著一陣陣鍵盤吱喳聲響，藥效又漸漸在身體中作用，體溫降到不至於難過的
溫度。到我睡著之前，她好像時不時的碰著我的額頭。感覺回到了小時候，每次生病時父
母總是焦急的守在一旁，說實話，我喜歡那被呵護的感覺。蜷曲著身子，帶著莫名的安心
，我睡的很沉、很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有點半夢半醒。感覺臉的附近有那麼一絲絲不屬於自己
的騷動。大概是她吧，我想。
「喂、喂。」我沒辦法分辨身體的哪邊被碰著，昏昏沉沉之中我大概沒有任何反
應。聽到呼吸，原來我附近的騷動來自於她的鼻息。等等，才發現她距離我好近，我努力
的要把眼睛睜開，想開口說話。但是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她的氣息已經佔滿我臉部所有
的感官，她的嘴唇輕扣在我的嘴唇。當下我才真正醒來，微微的睜開了眼。
清楚的看見她，閉著眼，彎翹的睫毛這時候特別明顯，白淨的臉頰上透著淡紅。
她好沉穩，好不像一般時候的她。印象中總掛著笑臉的女孩，帶著那麼點聒噪、任性，我
才認識。一段不短的時間過去，在這樣下去……於是我又闔上眼，心臟不停的狂跳著，甚
至能夠感受到太陽穴附近的動脈起伏著。我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又狡詐的在對我開玩笑了，
就像是陷阱一般。
「我喜歡你。」嘴上的溫熱離開，感覺不像在現實之中，我懷疑起是不是只是場
夢境。而她輕描淡寫的在我耳邊呢喃了這幾個字。
不記得我又在什麼時間點睡著，等我醒來時一切都恢復原狀了。原本以為她會在
我的身邊，身邊卻只剩下一張椅子。我呆呆的坐在床上好久，回想昨天的糊裡糊塗，我不
覺得是真的。抿了嘴，淡淡的唇蜜香味在嘴裡發散。
窗外難得的出了個太陽，我抱起床上的大棉被，然後把它掛在椅子上，放在窗邊
曬著。我自己也站在窗邊好久，前些日子總覺得自己也快發霉了，溫暖滲透全身，我獨自
懶散。
我的咳嗽聲在街上此起彼落，有時一陣無法控制的反射就讓我咳的直不起身。經
過她家，不自覺得放慢了腳步。
我以為她會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但是沒有。路上的人身上的衣服好像都輕薄了
許多，看起來很輕鬆，但我還狼狽的穿著膨大的羽絨衣。街上的店面都已經開始忙碌了，
身邊跑過兩個追逐嬉戲的小學生，不斷打鬧著，一切一切好像都比之前還有朝氣。
「喂，吃早餐了嗎？」肩膀被輕拍了一下。還沒轉過頭，我已經揚起笑容了。
我們停在路上的一家連鎖早餐店。坐在座位上，雖然我手上拿著雜誌，眼裡卻是
她的樣子。一大口、一大口的咬著卡啦雞腿堡，另一手裡抓著還發燙冒煙的奶茶，嘴裡好
像沒停過似的。聊著天，有時候她對我的捉弄白眼，更多時候我因為她笑的抬不起頭。
我該如何去忘了妳？這個之前困擾我的答案，好像慢慢的融化崩解了，妳的一切
好像都在模糊中。突然想起之前的夢境，那個關於列車的夢。或許我現在可以很輕易的選
擇出答案了，嗯……沉默了幾秒，我對於那些跟妳平穩的日子還有著悸動。面對她橫衝直
撞的喜歡，或許濃烈的多，但是我無法忘卻與妳平穩的日子。
依舊的矛盾。
悄悄的把快要與她碰在一起的手從桌上收回，放進口袋裡頭。我會理清這一切的
，因為那天胡亂的承諾還是算數。喜歡她，所以我必須給她一個沒有妳的世界才對吧？才
公平吧？
「對吧？」我自顧自的問了她。
「對什麼？」她嘴裡滿是食物，手遮著口，含糊的反問著我。我只是輕輕的微笑
然後搖頭。
「喔！這是誰？太令人羨慕了吧！」我從感冒藥所產生的睡意中驚醒，看著我旁
邊的同學沒過問的拿起我的手機。
「喂！你怎……」我一把搶回來，才剛要開口罵人，卻被螢幕上的桌布給嚇傻了
。回想起早上隨便的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任何的變化。上頭顯示著
我跟她的照片，在宜蘭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肯定是昨天晚上，雖然幾乎都沒醒過，但我好
像看到她嘿嘿的笑著，把照片傳進手機又改成桌面的賊笑。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向我打聽你家在哪的人。」原來就是他出賣我的，真不知
道該感謝他還是狠狠的揍他一拳。我並沒有考慮太久，就又把桌面改回原本的黑底。
不能夠受這種氛圍的影響，我想。
連續幾天的晴天，連續幾天的早餐都有她。這天氣溫又轉涼，天空還飄著綿密的
小雨。或許有點習慣了晴天，今天的壞天氣讓人又鬱悶了起來。而她就跟前幾天一樣，從
某個角落冒出來。
「早安。」她快速的鑽進我的傘下，頭髮掛著一些微細的小水珠。我一眼就瞧見
她紅透了的鼻子，講話還掛著很重的鼻音。
「感冒啦？」我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面紙，她笑著接過手然後跟我說了聲謝謝。
「被你傳染的。」她大力的擤完鼻涕，反駁了這句。她不經意的讓我觸動了前幾
天她吻我的那個情景，我已經深刻的記住一個細節跟觸碰，是我傳染的？心跳的好響亮，
總覺得她也快聽到了，耳根很燙，大概也紅了大半了。
「屁啦。」我就像個犯錯的孩子，帶著一點情緒的否認著，好不自然。她有氣無
力的笑著，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抓了抓頭，然後把傘往右邊移動了些，好讓她能夠完全的
棲在傘下。
走在校園裡頭，每個人都撐著把傘，大色塊不停的在眼前穿梭閃躲，讓人目眩。
每個人的步伐都那麼的匆忙，我們在其中顯得緩慢的突兀。
「那……我要去上課囉。」她悄悄的退出我的傘下。在雨中，用她那雙不算大的
手試著想抵擋綿密的雨。輕輕的揮了揮手，她隨即轉身，在雨中跑著。我愣了一下，馬上
追過去拉住她。她看著我，嘴角上揚了。之間我們沒多說些什麼，而我靜靜的送她到系館
。
路上，聽見她不斷不斷的吸著鼻水，我原本以為她真的病的不輕，轉過頭，我才
發現……她輕輕的把左眼的淚抹掉。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哭，只用手肘輕輕的碰碰她，她狼
狽的笑了然後搖頭，好像在跟我說沒什麼。
「攝影課見。」她又回到了那個笑臉的她，我輕輕的嗯了一聲。
嗯──嗯──
課堂中手機不停的在口袋裡規律的震動，我坐在位子上，艱辛的從口袋中連拖帶
拉，才把它拿出來。推開滑蓋，顯示著一封未讀訊息，我不加思索的按了按鍵。我看了看
螢幕，恍神，抬頭看了看講台上的老師，才又把眼光放回螢幕上。我的眉頭又沉重、扭曲
了，像是被火焰掠過似的無法控制。
妳這是做什麼？我看著窗外的陰雨綿綿，但是我在對妳說。螢幕上顯示著汶涵。
幾個震動、兩個字，安靜卻猛烈的打破了這些日子的平衡。緩慢的讀著上頭的一字一句，
很簡單、也很清楚的表達了一切。
「我已經在台北了。對不起這麼突然，因為我想見你。」為什麼那麼自私？是妳
把我的一切都沒收，這回妳又來把我的一切搗亂。我沉默的浸濕了眼框，如果真的可以，
我想丟棄關於妳的所有，會讓我好過些。
我沒有回覆，按下有著字母C的按鍵，迂迴了幾秒鐘，還是刪除了。再也沒有心
情上課，於是我獨自的走出教室。沒有任何想法，我走到了吸煙區，然後靜靜的靠著欄杆
，看著車水馬龍的馬路。突然其來的覺得，如果自己沒有戒菸該有多好，滿地的菸蒂就跟
我的心情一樣的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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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之前第四章打成妳我"他"了 收尋時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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