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悶熱至極的夏天，我還穿著單薄學生襯衫的時候。第三年，那些年級學
號已經褪色。每天肩上掛著乾扁扁的書包去學校，或許我不讀書，但至少不渾渾噩噩地過
日子，儘管只有自己這樣認為。
趴在桌子上，異想天開地胡思亂想著。喜歡寫一點無關緊要的句子在書包裡唯一
的筆記本上，那應該算是青春期的某種叛逆吧？裡頭的內容只有我自己看過，反正別人也
看不懂，還反過來說我做作。
每天回家都必須經過一條長長的河堤，長的好像沒有盡頭。雖然只隔了一條不算
寬的河道、雜草斜坡，卻像切開了其他世界，變成自己的獨立世界。代表這個世界的味道
是咖啡香，原因是那總是停靠在河堤上的可愛餐車。
餐車旁邊總是擺著幾張桌椅，有時會搭起巨大深藍的傘，遮蔽狠毒的陽光或雨水
。
不管天氣如何，那幾張桌椅是客滿還是空著，總有個女孩子坐在某個特定的位子
，桌上有杯咖啡也許還冒著熱霧，妳睡著。今天，些微的風輕掠過她沒有束縛的頭髮，衣
角也顫動著，而妳卻像貓咪一樣的沉睡。
拿起書包裡唯一的筆記本，隨便地撕下某頁的一角，墊著筆記本，寫下關於妳的
感覺。
「妳依舊睡著，我似乎聽見低沉的呼吸。光線偶然在妳側臉，妳沒有發現，耳環
透著一點光澤，美麗。」我寫下這樣的字句。
第幾次寫這樣的紙條了？邊想著邊走向沉睡的妳，卻沒有任何答案浮現。咖啡
裡奶泡的拉花總是多變，而今天是葉子。我輕輕地抬起杯子，深怕糢糊了葉子與吵醒妳。
輕巧地放下杯子，把我給妳的紙條壓著。
每當離妳很近，便想偷竊般的觸摸妳，但我知道我不能。
學校裡，偶然發現自己兩年前在桌上留下的立可白塗鴉，有點愚蠢。塗鴉有些斑
駁了、不清晰了。就像是兩年前染燙的頭髮，現在已經不留痕跡，也沒幾個人記得。
突然一點點感觸湧上了心頭，翻開了筆記本。看見缺角的書頁，感覺有些破爛不
堪。想起那個總是睡著的妳。醒來後，妳會在意我的紙條嗎？想知道我是誰嗎？思考的路
線繞著妳打轉，卻忘了剛剛想寫下怎麼樣的心情。
才發現心跳再也不屬於我自己而已。
從很遠的地方就聽見了磨碎咖啡豆的聲音，接連著是已經被風吹淡的咖啡香。今
天是個不悶熱的陰天，少了大傘，多了幾個在位子上的客人，沉默地品嘗著杯裡的味道。
走近。妳趴在某本厚實的書上，頭髮散漫在文字之上，好像沾上了一點書本的氣
息。
喀啦──老闆手搖著磨豆機，緩慢且規律的聲響，但妳沉穩的如童話裡睡著的公
主。杯子潔白一片，只有杯緣沾著咖啡的痕跡，我想你已經喝過，應該也喜歡那味道，不
然也不可能每天都能遇見妳。
「書本上勾勒出妳臉的線條，細緻、分明。黑的髮絲像是文字間的道路，連繫著
彼此之間的意義與妳的情感。」
妳的情感是如何？其實我不可能明白。妳看著某本書，或許就對它有某種程度的
認同吧！我想。輕步走近妳，提起杯子，今天的拉花已經看不出是什麼圖案，放下我給妳
的紙條，壓住。
妳輕輕地哼了一聲，我連忙快步離去。妳醒了嗎？看見我的背影了？會不會對掛
著高中書包的我嗤之以鼻呢？我無從得知。
模擬考，我今天才知道，但就算知道也從來沒準備過。除了國文，其他科目依照
慣例，隨機作答。提早交卷，利用著之間的空白時間在校園裡亂晃著。
喜歡看著學弟妹還毫無壓力的上著體育課，討厭旁邊落單某個同學。喜歡觀察在
廁所偷閒的學弟妹，討厭鴉雀無聲卻滿是人的教室。喜歡遇見翻牆買飲料的學弟……
「喂！」不認識的學弟從一大袋飲料，挑了一杯丟給我，然後對我比了個噓的手
勢，滿臉奸笑。
「謝啦！」我也嘿嘿地對他笑著，他向前遞給我吸管。用力插下吸管，大口的吸
著珍珠奶茶，美味。
比起妳喜歡的咖啡，我還是喜歡這種更不健康的飲料。
一路上的濃厚土腥味，似乎在預告待會有午後雷陣雨。緻密的烏雲快速地捲動著
，時不時的雷聲低鳴。走在河堤時，天空已經不斷滴滴答答的下著大雨珠，我頭頂著書包
，不斷朝深藍大傘群跑去。
比平常還要吵鬧些，幾張桌椅擠著躲雨的人。而妳，再也不像平常時候那樣沉睡
了。看著那本書，進度似乎又往前推進了不少。食指輕輕地勾著杯子，喝著妳喜歡的咖啡
，臉透著某種淡薄的幸福微笑。我被妳震攝住了，完全忘了雨正不斷打在身上。
那是我從未看過的妳。
「喂！躲個雨吧？不點東西也沒關係。」老闆指著妳前面唯一剩下的空位，妳若
有似無的對我笑著，然後眼神又回到那本書上。
我拉開椅子，坐在妳的面前。沒預料到會有與妳面對著面的一天，托著頭，緩慢
的翻頁。妳的氣質有些慵懶，慢步調的樣子多了份撫媚，勾著白瓷杯子時，很適合妳。
不知覺，肆無忌憚地把妳一舉一動映入腦中。
妳翻開了書的某頁，裡頭夾著許多紙片，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寫給妳的紙條。妳
將它們拿出來，闔上書本，將它們放在書本的封面上。
「是你寫的嗎？寫的很美，我很喜歡。」我沉默，卻給了她一個微笑。
從乾扁的書包裡，拿出那本殘破的筆記，那些缺角都能用那些紙條補滿的。我隨
意地打開某頁，一樣地撕下某個角落，用筆寫下今天想對妳說的話。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寫
下關於妳的紙條了吧？該怎麼說，就是種無可避免的直覺。
寫完，我遞給妳。從妳的眼神裡，我能感受到妳正在細細地品嘗我給妳的文字，
就像妳喝咖啡一般緩慢，儘管只有短短幾個字。妳點了點頭，大概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於
是喝了口咖啡。
「那傢伙，我愛他。」妳用手指了指正提著奶泡在拉花的老闆，然後露出那幸福
的微笑。我也點了點頭，給了妳一個不算好看但是坦然的笑。一個厚實的手掌輕壓在我的
肩上，老闆給了我一杯咖啡。我杯子裡的拉花是個極度單調的愛心，提起杯子，一小口就
把心給毀了。但是好香。
「請你。」他聲音很穩重的讓人卸下所有心防，還有那個不是想討好你的微笑。
雖然他這樣有些可惡，但是我已經不在意了。
老闆依舊忙著，與妳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雨停了，夕陽橘黃的令人舒服。
午後雷陣雨總是這樣不留痕跡，除了地上的水漥。跟你說了聲再見，我起身走離餐車。
我原本打算就這樣回家的，只不過身體卻不知覺地衝下了提岸，穿過有些雜亂無
章的草，縱身跳入河道之中。
那賤起的漫天水花，不斷地反射著夕陽的橘，如果沒親眼看見，很難去形容它的
壯觀與美麗，儘管雨後的河水比不上晴天的透徹。靜靜的淌在淺淺的水流之中，餘光看見
老闆與妳好像對我大喊些什麼，但我聽不清楚。
河水輕柔的流過我肌膚的每一寸，那一刻我聞不到餐車的咖啡香氣，也忘了妳的
慵懶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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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用這個少年的角度，所以非常矯情。: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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