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族食譜──棉花糖】
Ｂｙ ＧＯＯＤＷＩＳＨＥＳ 錢丸子
只想一頭窩進去而已──
不知不覺地，
根深蒂固的依賴。
白雲、棉花、棉花糖，我總是喜歡把這三樣又白又蓬鬆柔軟的事物聯
想在一起──雖然無法真正觸碰到白雲，但看起來的形象總代表大部分的
一切，這是人類生理機制亙古以來不變的道理，不然，你真以為可以在平
坦的二維紙面上用單純的線條表現複雜的三維立體空間？
總之，白雲、棉花、棉花糖基本上在我心中所佔的地位是相同的。至
於那些衍生物，像是白色的羊毛或者羽絨之類的白色毛茸茸存在，其同等
地位自然也不在話下。
既然都說到了白雲，有沒有想像過依偎在白雲（想當然爾，這裡指的
絕不是那一個電視上常出現並且演過Ａ片的怪伯伯白雲）懷裡的感覺？
那一定是種很舒服、柔軟且被溫暖地完全環抱的感覺吧！
先撇開理性不討論，腦袋裡不要淨想些什麼：「唉呀，小學課本都有
教，雲是水氣遇冷凝結而成的小水滴，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哪來的溫暖可
言？」仔細想想在獲得這些知識前，那些輕浮在湛藍天幕中的白色絲絹在
你心裡的感覺。
閉上眼睛幾秒，仔細體會一下那你許久沒有或者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幻
想。
可能比較接近剛曬好具有太陽味道的鵝毛絨被子、或者是剛彈好的上
等蠶絲被緊緊包裹的感覺──當然，前提是在寒冷的日子裡──但是卻又
好像有點言不及義，畢竟一開始接觸時，不管是在怎麼昂貴的被子（除非
你專聘一位暖被童）總會有一段令人牙齒打顫的凍寒期。
這時候──講了這麼拉拉雜雜一堆，終於開始切入正題了──被棉花
糖所環抱的感覺我想是最接近不過的。
棉花糖是誰？這個關係有點錯綜複雜，他應該是我的老爹的某個同事
的兒子的好朋友同時也是我老爹那位某個同事的乾兒子。比我大概大了將
近十歲有，嚴格上說起來（依我的標準），他確實可以說是一位老人。如
果不要以我這麼嚴格的標準看他的話，我想叫一聲大哥也不算是太踰矩的
稱呼吧。
好，勉強稱呼他為棉花糖大哥好了。
大概是在國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棉花糖大哥，那時候的他大概是在念大
學吧？那個時候的小女生，每個人都得彈得一手好鋼琴、綁可愛的公主頭
、穿著可愛的小洋裝──我也不例外，而棉花糖呢，是老爸幫我請來的鋼
琴老師。
仔細想想，從那時候開始，棉花糖似乎一點都沒有改變過呢！（或許
其實是有改變的，都過了多久，人也會是變老的。但在我心中看上去的感
覺，棉花糖就是棉花糖，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看起來一樣是鵝毛絨被子
，或者高級蠶絲被與陽光的混合體。）棉花糖是個很適合穿白色針織衫的
人，他的皮膚很白，卻因為常曬太陽而有點泛紅。身材不算壯，但也有點
小肌肉，算是穠纖合度的一型，穿上白色針織衫之後身型變的很明顯，看
起來強壯可靠許多。短髮，洗穿牛仔褲，通常是刷白的那種牛仔褲。舉止
優雅，講話總不急不徐，很得體的一個人，加上臉上的黑色細框眼鏡，整
體紳士氣質無可救藥的放散，真的是個很有「磁力」的人。
每當他教我鋼琴時，我總愛往他身上直蹭。小孩子的任性吧？雖說可
以在大眾前激昂的彈鋼琴（並且吸引大眾欽佩的目光）是一件令人沉醉的
事，但練習過程的枯燥無味對一個國小的小孩子而言是具有很大殺傷力的
。
像隻無尾熊般賴在棉花糖的身上，變成了我練習鋼琴過程中的最大樂
趣。練琴時我們會聊聊天，棉花糖很少跟我談他自己的事情，反倒是我一
直說一直說，他也一直聽一直聽，臉上帶著微笑，並不時展露出驚訝的表
情（自然是因為我一直在炫燿自己在學校裡的豐功偉業），常常講著講著
就忘了要練琴，所以我的進度通常很慢──因為進度太慢的緣故，棉花糖
常常要來補課。
他總是說：「欸，我們這樣不行啊，又聊天聊了過頭，明天我再來幫
妳補課，這樣才不會進度太慢，被妳爸爸罵說我都拐他小女兒聊天不練琴
。」
隔天，進度有補上一點點，但是還是情形一樣──隔天的隔天棉花糖
還是得要來補課。偶爾棉花糖比約定時間早到一點點，或者我們吃飯吃晚
了，老媽就會招呼他一起吃飯。隨著棉花糖吃飯次數的累積，有一天老爹
終於開口了：「棉花糖啊，我們家草莓每次都不認真練琴，弄得你要來補
課，會不會太麻煩你啊？」
棉花糖優雅的把嘴裡的菜吞下去，搖了搖頭，輕輕笑著說：「不會啊
，哪裡麻煩，上草莓的課很有趣啊！」
我也嘟著嘴（看看，從這麼小年紀就愛莫名其妙加入戰場）說：「就
是嘛，棉花糖哥哥每次也都笑的很高興啊！」說完，還非常天真爛漫的轉
過頭去對著棉花糖硬擠微笑。而棉花糖則是摸摸我的頭，看著我的老爸說
：「對啊，草莓這麼可愛，可以幫她上課我很高興啊！」
事情發展至此，我老爹也拿我沒輒（還加上了我得意滿面的睥睨攻擊
），只能嘆口氣，語重心長的不知道是對我還是對棉花糖說：「草莓啊，
你要知道，棉花糖在外面上課一個小時要價一千二的，你這個特權階級從
來不收錢就算了，還一直補課，這樣也太囂張了吧？」
才國小的我，聽到這句話也不知道哪來的靈光一閃，居然老氣橫秋的
回了我爹一句：「那也只能怪我魅力無窮，讓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
場面之哭笑不得可想而知，我老爹毫不留情的噴出了嘴裡的湯，邊用
手指指著老媽邊嚷嚷著：「唉唷，看你的女兒，這麼早就得到你的真傳！
」老媽則是嘴角微微上揚，眼睛成倒半月狀瞇著我老爹，彷彿是在說：「
不這樣哪來的笨蛋上勾跟我結婚？」而弟弟太小，完全不進入狀況，依舊
努力扒飯。
棉花糖是唯一一個沒有嘲笑我的人（對我而言，連弟弟無顧於我的發
言努力扒飯都算是一種嘲笑），他還是摸摸我的頭，並且給我一個笑容。
「我還是有魅力的。」那時的我這麼想。
總而言之，那時候一般女生聞之色變的鋼琴練習時間，我個人是樂意
之至，天天上演也不厭倦。聽說有些老師很兇很會打人，只要手指稍微不
夠挺直尺就狠狠的「啪」下去，在練琴室裡揮灑青春淚水的事蹟早已不是
新聞。
我有問過棉花糖關於這類的問題，我問他，為什麼別人這麼嚴肅而他
不是。
「嗯……，以前啊，我的老師也是這樣子對我的啊！我記得我剛學琴
的時候常常雙手紅腫的走出教室，可是也不敢跟家裡的人講，怕他們覺得
我太笨，太不用功，所以被老師嫌，所以一但被打了我也都是忍著，不敢
說。
「雖然我現在鋼琴練的很好，那位老師功不可沒，但是我覺得妳沒有
必要接受這種方法吧。」
說完，棉花糖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我感到奇怪，雖然我本身不喜
歡，但還是不太懂為什麼不需要用這種方法，因為聽著大家的經驗訴說，
好像學鋼琴時必定會走過一段痛苦的路程，而我為什麼不用？
「為什麼我不用用這種方法？」我問。
棉花糖似乎被我打破沉默而有點嚇到，似乎他剛剛抽離了情緒、抽離
了現實吧？眼神有點茫然。用力吸了幾口氣之後，他開始講了一些我當時
聽不太懂的東西：「妳呢，將來應該不會當音樂家吧！我想要讓你的鋼琴
回憶是快樂的，音符是快樂的才會有情緒，當痛苦時的技巧磨練也不過就
是機械式般的演奏罷了，這樣根本就沒有感情，音樂的表情是很重要的，
然而表情的存在雖然可以靠著一再的練習背誦來矇騙大眾，這樣就算會造
成感動也是千篇一律的感動，這種東西我不喜歡，而聽久了也是會噁心的
。
「音樂就是音樂，為了娛樂而存在。技巧的訓練是為了讓妳能夠演奏
有更寬廣的空間，讓你可以隨著心情起舞。感動常常不需要深刻的技巧，
但是需要深刻的用心，全心投注才有感動──尤其是未經粉飾的那一種，
因為情緒激動的小錯誤，因為真正沉醉的不知不覺放慢速度，那才叫真正
的演奏、真正的人生，才是『真』，我希望鋼琴在妳的生活中永遠是個愉
快的存在，以後妳開心的時候會彈彈鋼琴娛樂自己、難過的時候也會彈彈
鋼琴排遣情緒，我希望妳看到鋼琴就會微笑，會不自覺的伸出手觸碰琴鍵
。
「快樂玩樂器，不就是如此而已？高興是最重要元素，不高興什麼都
別玩了不是嗎？只有自由發揮才會有無限可能，不要壓抑才能有寬廣遠景
，才有可能成為『第一人』，我希望妳可以高興就好，高興就好。」
說完以後，棉花糖白嫩的雙頰有點泛紅，似乎很是激動，然而當時的
我確實什麼都聽不懂，只能回聲「喔」表示我聽到了。
倒是老爹呢，不知何時開始就在後面偷聽我們的談話，聽完之後他走
上前來，輕輕拍了棉花糖的肩膀，說了一句話：「嗯，我都還沒好好謝你
，上次為了我的生日特地教了草莓彈一連串的生日變奏曲，雖然彈的很爛
，但那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呢！」
棉花糖抬起頭來看著老爹，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點點頭之後把視線
回到樂譜上，說著：「好啦，既然如此，下次媽媽生日的時候可不能再彈
同一首曲子了吧，為了這個，趕快把進度補回來唷！」
老爹哈哈笑了兩聲，嘲笑我下次可不能這麼丟人之後便看他的老人報
紙去了。
在我有印象以來，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棉花糖一口氣說了那
麼多的話。之後我們的互動也就像是往常一樣，都是我在說話他在聽，也
總是在補課。這樣子上課一直上到了我國三才停止，也不是說因為課業重
才停的，而是因為棉花糖要去義大利留學，所以不能再繼續教我才把鋼琴
課停掉的。國三大考結束之後，我有嘗試著去外面的鋼琴教室想要繼續學
習鋼琴，但棉花糖不在身邊讓我摩蹭的感覺總是奇怪，學了一個月也就沒
去了。
現在棉花糖已經結婚了，棉花糖嬸嬸是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人。而我
？見到棉花糖時還是一樣會往他的身上猛蹭，完全不考慮棉花糖嬸嬸可能
會說些什麼之類的，而棉花糖也總是不抵抗，偶爾摸摸我的頭，說些什麼
「妳變漂亮了」或者「草莓最可愛了」之類的話，也會聽我彈彈癟腳鋼琴
──跟嬸嬸一起──他們兩每次都說聽我彈鋼琴最愉快，好像在玩什麼遊
戲似的。
而我也總是在玩遊戲，鋼琴是遊戲天地這樣的印象一直深刻我腦海裡
沒有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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