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 遊 蹤
(5)
原來，世上真有『冤家路窄』這回事！
紫昭下意識倒退一步，仇天尋那雙犀利如炬的眼睛直盯著她，
看得她頭皮發麻。
她訥訥嚥了口口水。
不怕。
昨晚雖然和他打過照面，但她那時蒙著黑紗，他理應沒看到她
的長相。而且，就算他知道昨晚挨了他一刀的人是誰，他們分開三
年之久，她雖稱不上女大十八變，至少也跟之前十三歲時有別，他
應該不會認出她現在的模樣來吧！
不管怎樣，先裝作不認識，腳底抹油溜了再說。
紫昭匆匆掉頭，準備一口氣奔下石階，背後突然響起一陣疾行
風聲。她吃驚將身一側，來不及閃躲，仇天尋的右手已如鷹爪般朝
她撲來，精準擒住她左肩。
「哎唷！」
「昨夜闖入大內的人果然是妳！」見她呼疼，仇天尋倒也沒再
故意施加力道，立即放開。
紫昭忙按住疼痛異常的傷處，不會吧，他們不是分開三年多了
嗎？怎麼才一個錯身，他就認出她是……
「妳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一字一字從齒間迸出，他
的表情更是冷瑟到了極點。
「呃，」被他的反應嚇了一大跳，紫昭一步步退後，直到後背
抵住石階上的扶手。仇天尋比她高得多，擋在她面前幾乎像堵牆，
「你……你說得好像……好像我曾對不起你？」
不是『好像』，是『千真萬確』！
「妳該不會已經忘了三年前的事了吧？」他臉色泛青地逼近，
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快爆開。
「那個，三年前，」紫昭圓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狀極無辜地
，「有發生什麼事嗎？」
「妳……」仇天尋握緊的拳頭在空中不止地顫抖，顫抖。
一面對她，那種氣急攻心的感覺又回來了！
仇天尋是仇家的獨子，仇家代代都是鎮守邊陲的武官，以治軍
嚴謹著稱，曾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一提起仇家，無人不是帶著崇敬
的心情，對之又敬又畏。
當他年滿十五進修煉業時，一直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身、心、
技皆臻至圓滿的完人，好不辱家風，像他爹一樣領兵作戰，威震邊
防。
然而，這一切都在認識那小鬼之後毀了！
一開始，倆人便被分配到同一個房間。
他很驚訝，為什麼會有這麼小的孩子參加修煉業。然而，這只
是一連串麻煩的開端。
那小鬼一付天真爛漫的樣子，看了就叫人火大。
『尋哥哥，你是從哪裡來的？』
『尋哥哥，你看，你的手比我大耶！』
『尋哥哥，你的「尋」筆畫好多喔，真難寫。你看，我的「昭」
就好得多吧！』
『尋哥哥，我好冷，你的被子能不能分一半給我。』
……
搞什麼，他是來鍛鍊身體，不是來當奶娘、帶孩子的好嗎！
他一聲大吼，這下可不得了，兩顆豆大的淚珠立刻從那雙圓圓
亮亮的雙眸滾了下來。
『尋兒，你年紀比昭兒大，不可以欺負昭兒，應該要好好照顧
他才對呀。』師父這樣說。
於是乎。
她提水提不動，柴砍不完，他要服其勞；她想溜下山逛大街，
他得幫她把風；當她一時興起，半夜吵著要數星星時，他必須認命
地離開被窩，陪她在刺骨的寒風中發抖，然後隔天一起傷風流鼻水。
這也就罷了。
原本，他相當期待這趟修業之行，以為前面將有各式各樣嚴酷
的考驗等著他，但上青台山之後，他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由於參加修煉業的都是武官弟子，名門之後，父字輩都是朝廷
上響叮噹的人物。對於這些世襲弟子，連管理青台山的掌門都怕不
小心得罪，不敢真讓他們在修煉期間扭了腳還是斷了腿。
其實，修煉業本來就是一個空有其名的理想，設立之初的美意
早已蕩然無存。
自始至終，真正在修煉業認真習武的人，恐怕只有仇天尋一個。
而玩得最瘋的，就是仇天尋口中的『那個小鬼』。
每次上課她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一旁和別的弟子打混摸魚。
好不容易捱過一年，到了年終結業，他非常慶幸能甩開這個麻
煩精。
青台山有個慣例，年終舉辦比試，由這些入門弟子們各自兩兩
較量。最後的冠軍得金箭一枝，稱為「金箭主」；亞軍是銀箭，稱
為「銀箭主」。每一屆的金、銀箭主還能得到朝廷的封賞，加官進
爵。
仇天尋的爹就曾是某屆的金箭主，為了不墮其父的威名，仇天
尋更加勤快練習，以期能奪下金箭，光榮結業下山。
當他不論白天黑夜皆在辛苦練劍時，那小鬼還是每天都在玩。
『喂，你好歹也練一下吧？』一向惜言如金的他看不下去，曾
出聲提醒。
小鬼卻當馬邊風，玩得更兇。
『哼，不管你了。』他訕訕走開來。
比試當天，紫昭是種子部隊，意思是，她只需跟最後一個打贏
的人過招。大概是看在她太過弱小的份上，也沒人期待她會和金箭
沾上邊，但至少她還能得到銀箭。原因是她人緣最好，上至掌門，
下至送飯的小童都喜歡她。
呿，這是哪門子的理由。仇天尋嗤之以鼻。
比試一開始，仇天尋在場上穩紮穩打，一個接著一個連連打敗
對手，脫穎而出。
最後，就剩紫昭上場。
她平日玩得兇，自然不是仇天尋的對手。但她身子輕盈，在場
上逃來竄去倒是很有看頭。
就在仇天尋準備擒住她，將她震出場外奪下金箭時，忽然一枚
銀針從紫昭手中射出。
仇天尋在空中翻身避過，並順手接住，他氣惱地大喝：『不是
說好用竹劍比武的嗎？你發暗器，算什麼英雄好漢！』
紫昭站在他面前，小嘴高高嘟起：『尋哥哥，兵不厭詐嘛，偷
襲也算兵法的一種，為什麼不能用？』
負責教他們射箭的師父見狀，急忙出來打圓場：『哎呀，尋兒，
昭兒說得一點也沒錯，只要能逼對方離開場內，不一定要用竹劍嘛！』
仇天尋眉頭一皺，想想還是算了，反正那小鬼歪理最多，一張
小嘴最會說動別人，死的也能說成活的。
他正要丟下她的銀針，忽然感覺身體有異，跨出的步伐硬生生
定住。
『你……』他瞪大雙眼，氣急敗壞地望著手上的細針，『你該
不會在銀針上抹毒吧？』
紫昭笑咪咪地朝他搖了搖頭。
『尋哥哥，你放心，針上沒毒。不過今天早上我在你的豆漿內
放了巴豆，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是時候了。』
這……這小鬼！
仇天尋臉色發青，整個人僵硬在原地。過了五秒，他再也忍不
住，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比武中自動退場，火速奔向茅房的應試
者。
這等奇恥大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之後他悶悶回到房間，心情尚未從創傷中平復過來。他不敢相
信自己會失敗，且敗在這等下三爛的伎倆上。
紫昭卻高高興興地在他身旁整理行李，等察覺到他的失落，她
甚至很有義氣地拍了拍他。
『哎呀，尋哥哥，你不要那麼難過嘛。不然這樣好啦，』她順
手掏出得到的金箭，大方塞入他手中，『你這麼喜歡的話就送你好
了，喏，我夠意思吧？』
仇天尋低頭看著手上的金箭，再望向她吊兒啷噹的背影。
他突然察覺到，他腦中僅存的理智要崩潰了！
這一年來他花了多少心血，而今，他辛苦得半死，垂手可得的
勝利不但被人奪去。
那個人……那個人居然還把他如此重視的東西視為無物，隨手
送人，棄如敝屣！
他感覺他的尊嚴被踐踏了，而且是被踐踏得徹徹底底。
他氣到快腦溢血，幾乎忘了自己是怎麼結業走下山。
之後，他回到家中一個多月，突然接獲密報。
那個害他生不如死，折磨了他一年的小鬼，居然───
是、個、丫、頭、片、子！
換句話說，他竟然被個女人當猴子耍了一年，還敗在她手下。
這個消息讓他震驚得下巴掉下來，整整在家中吐血吐了半年。
直到現在，每每想起這段不堪的往事，他便痛心得要死。
好不容易三年後再碰見她，正想好好跟她清算這筆帳時，誰知
她大小姐居然忘得一乾二淨了？
這種被踐踏的感覺，就跟那天她將金箭塞入他手中時一模一樣！
仇天尋握緊拳頭，彷彿聽到自己腦中血管一根根斷裂的聲音。
「喂，你……你幹嘛氣成這樣呢？」紫昭見他滿臉陰沈，大有
山雨欲來之勢，「好歹我們也是同窗，同儕一場呀！」
哼，這丫頭還記得跟他同窗，同儕一場啊，他冷冷抽出腰間寶
刀。
「啊，我曾經幫你抄過書，」她深知自己打不過他，想起之前
對他的好處，決定先動之以情，「就你被師父罰抄五百遍心法口訣
的那一次啊，有沒有？」
仇天尋臉色更加難看，舉起大刀朝她用力砍去。
「妳還敢說！」
刀口砍中石製的扶手，陷出好大一道裂痕。
「若不是妳偷偷在我的書上亂畫，我哪需要罰寫五百次！」
咦，說到底還是她害的呀？這段前因後果她倒忘了。紫昭避開
那一擊，趕忙提著累贅的裙擺跑下石階。
「對了對了，」她靈光一閃，「你有次挨餓，我還去偷饅頭給
你，沒錯吧？」
為了這點交情，他總該手下留情吧？
「那還不是因為妳偷懶沒去練鎗，害同寢的我一起連坐餓三餐
！」仇天尋追上她，一時間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令他橫刀劈去的
力道更快更重。
紫昭急忙蹲下，身後矮樹被他虎虎揮來的大刀削去一半。
哎呀，為什麼他會記得這麼清楚呢？她早忘了這些枝枝節節了。
「那、那……」她情急望向附近，「除了這些，我還做過什麼，
值得你這麼生氣呢？」
這方天井離養心殿很近，稍早因為她和義父楊梵熙要向皇上稟
報關於昨晚夜探大內之事，所以皇上便叫人全撤下。
現在養心殿周遭幾乎沒什麼人，更別說會有半個幫手。
「妳真的全忘記了？」再跟她說下去，他一定會在她面前吐血
而亡。
「哎呀，難不成你是記恨那時我奪了你的什麼金盾主、銀盾主
嗎？」
這該死的小鬼！
「是金箭主、銀箭主啦！」
兩人追著天井跑了一大圈，打鬥聲終於吸引了外圍的侍衛和宮
女。
然而，大家一看到素來冷血的仇天尋發飆成那樣，誰敢過去勸
架？萬一不慎被他刀口掃到，哪還有命留下。
一群人便團團圍在遠處，還是一名機警的宮女匆匆跑向養心殿
通報，皇上急命章公公和楊梵熙出來探視。
章公公腳程較快，一下就飛身下了樓階，趕到被仇天尋砍得亂
七八糟的天井。
「仇殿帥！」他驚呼，「這位是參知政事楊大人的女兒，您可
別亂來呀！」
仇天尋正將刀抵在紫昭的下巴上，再晚個一步便刺了下去。他
住了手，冷然一笑:「喔？怎麼？現在妳又不姓梁，改姓楊了？」
刀尖依然擱在她下顎上，紫昭不敢大意地深吸口氣，一時間聽
不出他是何意，過了半晌，她才恍然大悟。
「妳當初進修煉業時，是以樞密院同知院事梁大人的公子的身
分進去的吧？才過了三年，妳連爹都換了？」
紫昭咬了咬下唇，去，這小子的記性真不是普通的好哇！他該
不會還記得自己周歲的時候，是誰幫他脫衣服洗澡吧？
但紫昭沒敢吭聲，現在刀柄握在他手上，她還是乖一點閉嘴的
好。
其實，這三年來她認過的義父不只梁大人吧！屈指算算，也有
十來個。
「殿帥，您和楊小姐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章公公眼角一瞥
，發現附近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他怕事情張揚出去，急忙趕到紫
昭身邊，「人家可是個嬌滴滴的黃花閨女，您這樣拿刀指著她，萬
一傷著了怎麼得了！」
仇天尋卻沒將刀口移開的意思，下巴高高一揚。
「就算撇開我跟她的私人恩怨不談，她還是得死！」
紫昭驚訝抬起頭，對上他犀利的目光，哎呀，他該不會是要……！
只見仇天尋左手一揮，躲在迴廊上觀看的禁衛兵便急忙朝他飛
奔過來。
他放下長刀，一把抓起她的手臂。
「妳昨晚擅闖皇宮內院，我要把妳交給刑部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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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旭┌文╦學═館┼┬┴─┬─┼┴─┼歡 迎 蒞 臨 參 觀┬
─┼┼┴┼┴─┴─╨┴─╜在多雲無月光的子夜裡，在位元與位元的間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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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築夢園─┬┘在那初光的發端裡，輕輕呼喚。─cd.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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